第八二一章 剖腹赴死,尽还师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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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不会再做噩梦了。”

    六岁的道童,听着老人的话,只在一瞬间就心安了。他也是第一次在这冰冷的问道宫中,找到了家的感觉。

    岁月的记忆在脑海中,伴随着悠扬的钟声,缓缓流淌而过。

    十年大比时,荀仙师送来了一枚作弊的仙丹,并告诉楚烬,你不能输,你输了很多人都会失望。

    他再次陷入了矛盾之中。他想成为首席,他想以乡野琴匠之子的身份闪耀仙澜宗,让那群同代之人看看,这幼年备受欺凌的废物,明日就要君临道宫了。

    他拿着那枚丹药,目光逐渐阴沉,变得坚定。他不想出错。

    但当他回眸转身的那一刻,却又想起了那位充满慈祥,且以德立道的老人。他对自己就如孩子一般疼爱,他不光教会了自己神法,还教了自己许多做人的道理。

    若是明日大战,我以作弊手段成为首席,那他也一定会很失望吧……

    想到这里,他目光中的阴沉骤然退去。他将那枚丹药再次放回了长桌之上的阴影中,迈步离去。

    那年,他在生日时,得师尊赐下的至宝相国钟……

    这件至宝是那位老人耗时数年才寻到的神物,却在他的诞生之时相送,只为庆他从少年长大成了青年。

    这份师恩,当真此生难以报还!

    他内心极度欢喜,携带着至宝去了问道宫,想要对着那位老人一吐心中的感激之情。

    却怎料到,他见到的却是问道十二经的神禁篇。

    他看到了一个阴谋,一个布局近二十年,只为收获一粒种子的阴谋。

    在那一刻,他彻底碎了,崩塌了!

    世间的一切,仿佛都是假的,都是技艺精湛的戏子表演出来的。

    他内心大恨,却知道自己不能问,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只能装傻充愣,硬着头皮把这出戏演下去。

    从那儿开始,他对那位老人心中便只有惧怕与忐忑之感。

    百日后,那老人自帝坟归来后出关,并将他唤到了儿时哄他入睡的道宫之中。

    青年来时,见老人正盘坐在蒲团之上,点着油灯,十分仔细地缝制着一袭雪白的道袍。

    他内心很是惊讶,佯装与平时一样地问道:“师父,你这怎自己缝起了道袍?!”

    那老人缓缓抬头,面颊上露出双眼昏花之态,爽朗笑道:“这刑山帝坟,已有显露赤潮的征兆。大世即将来临,西凉国主司徒昂,借着为自己庆祝诞辰之际,便邀请十五宗的年轻后辈参加。你是我仙澜宗的首席,自也要带着同门手足出席。此等场面,要穿一些得体衣裳……我便为你缝了一件新的道袍。你走时,应能穿上。”

    青年瞧着他,轻道:“此等小事,命杂役院的弟子准备便是了。”

    灯火昏暗,老人拿着袍子巍巍起身,轻道:“为师成为首席时,我的师尊也为我准备了两样东西。其一是问道十二经的全篇,其二便是一件崭新的道袍。他与我说,这问道十二经乃是至宝,也是天下人认可的正统仙澜传承,但他认为,那件赠我的袍子,才是真正的师徒传承,是香火情。”

    烛火晃动间,青年感到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恍惚。

    那慈祥的老人拿着袍子,罕见地急迫道:“儿时在山上,人多,没人会额外照顾你,洗衣做饭,什么活都要干。入三品后,由宗门供养,只努力清修便是,这反而少了一些烟火气,为师这针线活的手艺……也退步了,更不知缝得合不合身!”

    “烬儿,快来试试。若是大了小了,在你出发前,还有改制的余地。”

    青年站在那里,任由慈祥的老者,将那半件袍子披在自己的身上。

    他瞧着羸弱的烛火跳动,瞧着那苍老不已,陪着自己长大,悉心关爱他十几年的老者,心中真的恍惚了。

    有一瞬间,他竟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究竟是那十二经中藏有恶念,还是自己的内心早已蒙上了人间尘埃,把一切都想得太脏了?!

    ……

    光景模糊之地,楚烬听闻钟声与师尊的呼唤,心中善念狂涌,也似彻底被相国钟的佛法之力超度。

    他眼中没了执念,没了癫狂,只有光景外那瘦骨嶙峋,大限将至的至亲之人。

    他披头散发地瞧着师尊,眼中尽是儿时的乖巧与尊重。

    “踏……踏踏……!”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一步步向模糊的光景外迈去,轻道:“师……师尊,烬儿回来了。”

    九黎人间,无数看客都以为楚烬已经在其师尊的召唤下走出执念,神念清明了。

    他们瞧着那满身染血的年轻弟子,一步步走向师尊时,心中也不免羡慕起了这份师徒之情。

    苍穹之上,无尘背对着人间,食指轻摇,缓缓操控着相国钟,心中尽是愤怒与不甘,但脸上的表情却像是一位等待游子归家的老翁,充满了期待与宽慰之色。

    楚烬一步步向前,走得极为吃力,那九脉尽断的肉身也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倒下去。

    小侯爷见到这一幕,也长长地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在执念中彻底疯傻……唉,帝坟谢幕了,结束了。”

    任也听着他的话,却眉头紧皱,紧张兮兮地瞧着楚烬的身影。

    就在这时,即将走到虚幻光景尽头的楚烬,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头顶的钟声依旧悠然作响,但他的赤目却恢复了清明。

    他呆呆地瞧着无尘,满目泪痕,突然开言道:“师父……求你了,别让钟声再响了!我入仙澜二十年,心中就只有你这一位至亲!!”

    “别让它再响了,也别让结局告诉我……我的一切猜测竟都是真的!”

    “啊!!!”

    他的衣衫破烂,肉身血肉模糊,在呢喃中突兀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无尘听到这话,心中陡然一惊,本能地就要继续催动相国钟。

    “……你……你不要说,千万不要说!让我自己做,好吗?!”

    楚烬流着血泪,怔怔地瞧着无尘,声音沙哑道:“我自己做,也一样可以送给你一颗成熟的种子。”

    “我与亲生父亲相处只有六年,但我与师尊相识却有二十年。入仙澜,师尊待我如己出,给我尊严,教我神法,喂我做人的道理……我在问道宫长大,闭眼时,身前有你;睁眼后,身前亦有你……丧父之后,你便是我父!虽没有血缘,却胜似人间一切至亲。”

    他流着眼泪,嘴角上挂着浓烈的笑意,沉浸在自己的认知中,一字一顿地说着:“如今师尊大限将至,寿元无多……我每每想起都会有神魂崩裂的痛楚感。所以,我要争取一切机缘,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您延续寿命,让您在人间再活一世!”

    “闭嘴!!!”

    虚幻光景之外,无尘听着楚烬的话,竟然瞬间破防,以传音的方式暴怒地呵斥了一句:“不要再说了!闭嘴!”

    “咚!”

    话音落,他在暗中操控着相国钟,企图再次唤醒楚烬心中的善念,令他无言地走出那片虚幻之境。

    却不料,楚烬在这一刻竟不受相国钟的影响,只流着血泪,振聋发聩地说着:“我得无量珠,是为了用自己的人阳之魄,滋养八十一族纯净的英灵神魄,而后再滋养您那腐朽苍老的神魂,让您的三魂七魄宛若新生。”

    “我天生便得人阳体,没日没夜的苦修,就是为了能入更高品境,也期望着有朝一日,可以献出星核,令您像《问道十二经——神禁篇》中记载的那样,开十二仙芒之后,既得人阴星核,又得人阳星核,达到天人归一,融大道,入人间已万年不显的神禁之境!”

    “但这神魂可养,双核可得,可那日渐枯萎,气血衰败的肉身,又如何能够重生复苏呢?!”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所以,我血拼帝坟,以无耻的手段猎杀独行血引者;又以出卖挚友的卑劣算计,度过了人间擂的那一关……走到这里,我心中执念更盛,即便败于古皇传人,我也要生生砸开归尘道场的大门,强行夺取那一滴至高神物,为您的肉身重生,写下最后一笔!”

    “可是师尊啊,烬儿一路搏杀至此,真的已经力竭了……走不动了,无法向前了。”

    “我还是没能做到……!”

    楚烬瞧着他,满面泪痕的脸颊笑得十分灿烂:“那这最后一笔,便由您自己书写吧。”

    他的独白之语,响彻帝坟,响彻九黎人间。

    无数看客在瞠目结舌中沉默,他们看懂了,也听懂了楚烬的话。

    光景模糊,一面之隔。

    楚烬站在那里,双眸骤然失去华彩。他双拳紧握,披头散发的仰天大吼道:“我生不能报师恩,便以死相报吧!”

    “轰!!!”

    一声巨响泛起,楚烬近乎以反噬身死的代价,瞬间抹去了自己与无量珠的联系。

    一口鲜血喷出,楚烬猛然抬起手臂,五指成爪,用力向自己的腹部抓去。

    “楚烬!你……!”任也不自觉地呼喊了一声,但却离得太远,已无法阻拦。

    “噗!!!”

    五根手指直直插入腹部,鲜血狂涌,烈阳一般的星芒之光闪耀天地。

    “啪!”

    楚烬腰板笔直地站在光景虚幻之地,活生生自腹内抓出了自己的星核,声音颤抖道:“师父,我把你要的东西都给你,你只把父亲造的那把琴还给我……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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