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天子亲军,肝脑涂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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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龙骧郎纷纷看过来。

    季八尺仰头喂了一口酒,吞下,片刻后道:

    “那会儿,他每战军功总差俺一点,背军令条规也没俺快…他就跟俺犟,说俺不过运气好。”

    季八尺嘿嘿笑了两声,却没什么得意,反而有些发闷:

    “后来,在长安城外,他还非跟俺打赌,说定要看看,俺跟他谁先当上司马……”

    言及此处,他又猛灌一口酒,酒水顺着糟乱的胡须流下:

    “结果,他没当上。

    “俺季舒,倒成了陛下钦点的第一个龙骧司马。”

    帐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其他龙骧郎沉默着,都想起了那个比他们勇猛,运气却比他们差了一些的袍泽。

    “可今日…”季八尺声音低沉下去,盯着地面的眸子深邃。

    “今日在江上夺了吴狗大纛的那个家伙,也叫刘桃!陛下当场便升他做了『啸山虎』别部司马,直隶属于陛下麾下!”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同僚:

    “陛下……陛下定是记得咱桃子兄弟的!定然记得!”

    见此情状,龙骧郎们虽然沉默,却不再沉闷。

    少顷,一个龙骧郎忽然出言:

    “俺先前光知道,咱这位陛下记性好,心里装着的人多……可俺还是头一回这么…这么清楚地知道,咱们这位陛下连死了这么久的卒子,都记得这么真……”

    “是啊。”另一个龙骧郎接口,声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与荣耀。

    “以后咱们要是…要是也没了,陛下定然也能像记得桃子一样,记得咱们吧?!”

    季八尺没再接话,只忽地将坛中残酒全部倒入陶碗,而后起身,将酒碗高高举起。

    这个身长八尺,在战场上令敌丧胆,在营中令人不敢直视的莽汉,动作庄重得有些笨拙。

    “这杯,敬桃子!”

    言罢,手腕一翻,倒尽碗中酒,还酹刘桃。

    帐内龙骧郎见状,齐刷刷站起身来,又齐齐举起手中酒碗,最后低声应和:“敬桃子!”

    酒水被用力泼洒在地,渗入泥土。

    酹酒已毕,季八尺再次举瓮将空碗满上,之后把酒碗举得更高,待其他人尽将酒碗高举,才低声吼:“陛下万胜!”

    “陛下万胜!”帐内,所有龙骧郎齐齐作声。

    …

    次日。

    清晨。

    巫县西南二十余里的群山密林中。

    湿冷的浓雾将一切笼罩,数十吴人终于敢燃火取暖。

    昨日出逃时本有百余,如今仅剩四十,个个带伤,歪倒四周,冻馁疲惫,脸上惊惶未褪而绝望渐生。

    孙韶背靠大树,昨日弃关遁入这茫茫大山的仓皇与愤怒,经过一夜煎熬,此刻终于化作屈辱与不甘。

    “潘濬误我!误我大军!误我江东!”

    “若非那厮节节败退,若非那所谓绝险的沉江铁锥、所谓固若金汤的横江铁索,全如纸糊般为蜀人所破,我孙韶安至于此?!”

    亲军督在侧,不敢接话。

    “还有多少粮食?”孙韶终于发问。

    亲军督闻声答曰:“将军,末将…末将已再三查点,所有干粮凑起来,怕是不足两日的量,还是…还是极省着吃…”

    “两日…”孙韶喃喃重复。

    亲军督环顾围火取暖的将士,犹豫着出言相劝:

    “将军,此地不宜久留…蜀人惯会山地行军,那些板楯蛮更是如履平地,咱们须得尽快往高处、干燥处走,若能找到溪流,或许…或许能寻些鱼虾果腹…”

    孙韶环顾四周,道:“用饭吧,省着点。”

    命令一下,围火取暖的亲军挣扎着聚拢过来。

    亲军督打开干粮袋,每人分到手中之物,不过一小撮干饼,一小片肉脯。

    孙韶没要肉脯,手中唯一小片干饼,却没有立刻吃,只怔怔地看着饼上粗糙的纹路。

    他孙韶自打降生以来,何曾为了一口吃食发愁?又何曾想过竟会沦落如此地步?!

    “刘禅!”其人咬牙切齿,想骂些什么,却终究无话可说。

    “吃完了就走!不能再停在这里等死!都起来!”

    周围亲兵慌忙将最后一点食物倒进嘴里,咽下,挣扎着起身,却不愿远离篝火。

    亲军督犹豫着问:

    “将军,咱们往…往哪个方向走?继续往西吗?”

    往西,是大江上流,蜀人地盘。

    但他们之所以侥幸得脱,便是因为孙韶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逃往大江下游,如此一来,就与大量循着本能东逃的吴兵分开,更躲开了绝大部分汉军追兵。

    天未彻底漆黑时,他们逃到藏于南山的汉军开辟的山路上,其后涉入一条山溪,逆着溪水往大山更南更深处去,如此一来,他们的踪迹便全然在汉军视线中消失。

    “不能再往西了,去秭归。”孙韶举目四望,四周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参天古木与翻滚浓雾,根本辨不清东西南北。

    但他究竟不是纨绔,强压下心中慌乱,仔细观察着四周,蹲下身用手摸了摸一块苔藓,又看向身旁几棵大树树干苔藓的分布,明显一侧更为厚实浓密。

    “这里。”孙韶指向正东。

    这支残兵再次开始了跋涉。

    孙韶深一脚浅一脚,往东行了两百步不到,越过两棵巨大的古树,就在此时,前方负责探路的亲军督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孙韶听清后,毛发俱耸。

    他甩开所有人往前奔去。

    紧接着,其人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他看到一条山路,还有那让亲军督直接瘫倒在地的东西。

    “赤马舟?!”

    “我大吴赤马舟?!”

    “怎么……怎么会在此处?!”

    孙韶如遭雷击,惊骇欲死,魂飞魄散。

    一众吴人赶至此处,一脸茫然、错愕、惊惶。

    眼前红色小船,制式、大小,分明就是大吴水师用以传讯、侦察的赤马轻舟!

    “此处怎会有路?!”

    “船…怎会在这里?!”

    终于有人不住惊呼。

    有人以为见了鬼,这远离江岸、深入群山数十里的密林深处,怎会出现大吴舟船?

    孙韶一拳砸向舟船,又抬头仰视前方光秃泥泞的山坡。

    这船破损严重,显然是从坡道上滚落撞击所致。

    而在船只周围,腐叶呈现出诡异的暗褐,树上挂着几段被扯得稀烂的赭黑布条,还有不知是熊还是虎留下的痕迹。

    显然是蜀人负舟而行时跌落山谷,最后为猛兽所食。

    电光石火间,一个令孙韶毛骨悚然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

    霎时间,孙韶失魂落魄。

    “完了…完了……”

    到了此时,他如何还不明白?

    那支被潘濬暗哨察觉,由他严密监视,甚至想布下口袋阵吞而食之的蜀人伏兵,根本就不是伏兵!

    那是刘禅故意摆出来的诱饵!

    而这支在大山更深处负舟而行的蜀人?

    “完了,完了…”

    “秭归…秭归……”

    孙韶失魂落魄,喃喃自语。

    “将军?”

    “将军我们…”

    周围亲兵看主帅如此失态,愈发茫然恐惧。

    就在这四十余人惶惶不知所措,几乎绝望之际,一枚弩箭毫无征兆地撕裂浓雾,钉在孙韶身旁树干上。

    “——笃!”箭尾剧颤。

    “不好,敌袭!”

    “结阵!保护将军!”亲军督声嘶力竭。

    残存的吴兵虽惊慌失措,却也本能一般试图向孙韶靠拢,拔出兵刃欲结阵自保。

    然而,已经太晚了。

    下一刻,汉军破雾杀来。

    周遭吴人头脑一片空白,终于无力挣扎,近乎等死。

    汉军人数并不多,看起来也只有百余人,经历了艰苦行军,许多人疲惫不堪。

    为首一员汉将,年逾五旬,面容沉毅,正是大汉安东将军辅匡。

    他看着被围在中心、面如死灰的吴将及其残部,并无太多得意,反而带着一种淡淡的,终于完成了某项麻烦任务的疲惫。

    “孙韶?”辅匡开口。

    “你倒是有些小聪明。”

    “但山高林密,路险难行,尔等已无路可去,不必再做困兽之斗,陛下有令,降者免死,你堂弟孙俊已经降了。”

    孙韶乃是孙桓、孙俊亲堂兄,孙河死时,孙桓年纪太小,所以一开始由他继承伯父孙河的部曲。

    闻听孙俊已降,孙韶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辅匡:“你放屁!叔英必不降蜀!”

    辅匡盯着孙韶看了许久,道:

    “不管你信不信,他降了。”

    “放屁,休要乱我军心!江东儿郎,随我杀!”孙韶剑锋直指辅匡便要前冲。

    然而他身周吴兵却罕有响应,许多人拄着刀枪,犹犹豫豫。

    辅匡再次扬声出言:

    “放下刀兵!陛下有令,降者免死,尔等家中尚有父母妻儿,何必枉死于此?”

    孙韶闻声,狂吼着挥剑前冲,直取辅匡,其人麾下亲军督亦是暴喝一声:“护将军突围!”

    七八名受孙韶深恩的心腹见此情状,面露决绝之色,奋尽最后气力向前扑去。

    汉军弩箭齐发。

    不多时,孙韶身死。

    原本犹犹豫豫的三十余人,见孙韶、亲军督尽皆倒毙,有十余人终于哭嚎着前冲,尽节赴死。

    另一半,则弃兵委地。

    辅匡看了一眼,下令尽杀。

    这些人留着也未必会为大汉所用,反而可能会闹出麻烦,且自己麾下将士此番作为疑兵,无有军功,正欲杀人发泄。

    便在此时,一直沉默旁观的张表突然上前一步。

    “安东且慢!”

    他对辅匡拱手:

    “彼等既已弃刃,杀之不祥。

    “不若缚送大营,由陛下、大督发落?”

    辅匡闻声犹豫片刻,终于颔首。

    一挥手,身后的汉军将士迅速上前,开始收缴兵器,将吴兵逐一捆缚看管。

    至此时,辅匡才侧过头,对跟在身侧的文士说道,“你小子,倒也不是满口之乎者也的腐儒、纸上谈兵的马谡,陛下让你随军参赞,确有陛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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