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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璋头一句话便是哑着嗓子问她。

    阮窈得知裴璋醒了,也还是缩在阮淮身边出神。她面色发白,手指紧攥住衣袖,不知是在想什么。

    重云如今守在裴璋身边寸步不离,而重风性情温厚,见她连去也不肯去,只得憋住满腔怒火离开。

    阮窈心中憋闷,谁也没有说,就独自出了门。

    正值数九寒天,地上结了许多霜冻,连河面也浮着薄冰。

    她裹紧斗篷遥遥望向远处,入目所及,天地皆是一片灰白。

    城中氛围不算安定,百姓们也都知晓大战将临,人人脸上都是惶惶之色。

    按说盛乐位于大卫最北边,城内居民见多了交战,不至于如此惊慌才是。可多年镇守在此的长平王病重,无法再指挥军士,更莫提霍逸还带了兵马支援肃州,如今仍未回来。

    百姓们犹如失了主心骨,这样冷的天气里,仍有不少人聚集在庙宇中。

    庙里烟熏火燎,人人虔诚跪在拜垫上,垂着头不断低声祷念。阮窈只不过待了一会儿,便满耳都是如是我闻,仿佛连衣袖也跟着沾染上佛门香火。

    高台之上的佛像镀了金身,低眉垂眼,正微笑着俯瞰人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众生无一不是在烈火中受种种锤炼,兴许未能等到百炼成钢的那一日,苦难就会先一步降下。

    周遭念诵经文的声音像是不断浮沉的潮水,一波一波地淹过她,拍打着她的双耳。

    阮窈立于周遭俯身跪拜的人群中,忽然想起徐医师的话——他说裴璋已然时日无多,或许再过上几天,便药石无医了。

    她见过太多回他病弱的样子,却从不觉得他当真会死。像他这样机关算尽,又目空一切的人,怎么会容许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

    她那时颤着手指,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纸张。画上所描之人被血污得模糊不清,却一眼便知他是在画自己。

    这抹浸染而开的猩红无法再从她脑中抹去,都在梦中都要缠绕着她。

    裴璋当真是个可恶至极的骗子,连死到临头也不对她讲实话,从前竟还好意思大言不惭地指斥她……

    阮窈咬牙切齿,不断在心里咒骂他。直至一阵冷风刮过,还未燃尽的香灰随着风吹到她脸上。

    她鼻尖通红,眼睛也被这风熏得发酸。

    “骗人精。”阮窈抬袖去抹眼睛,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

    说不清是了为什么,她在这庙里

    待了许久,直到天色有些昏黄了,才转身想要回去。

    刚出庙门,她就一眼瞧见了街边停驻的马车。阮窈步子顿了顿,没有停下,只当自己未曾看到。

    重云快步追上她,低声道:“上车。”

    她低头加快脚步,不理也不睬,重云却不与她多说,一声不吭就拦腰把她抱起来,迫着阮窈上去。

    “放开——”她自然是不肯,恼怒地去挣,紧接着便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

    “窈娘……”往日最熟悉不过的两个字,如今听着却十分虚弱,央求似的低低唤她。

    她挣扎的动作不由一滞,紧接着就被抱进车里。

    裴璋发丝披散,连梳都未曾梳,身上的衣袍愈显宽松,就这般斜斜靠在马车中。他面上透着股苍白的病色,正勉强朝她撑出一缕笑意来。

    车帘随之合上,这一片狭小空间,唯剩下她与他彼此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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