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重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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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河村,大路旁一间普通的平房门口,一个白发苍苍的中年男人正在捆扎着从田里收回来的稻草。

    他裸露着上半身,黝黑的皮肤上有汗珠滚滚落下,虬结的肌肉在阳光的映照下如同刀刻一般充满硬朗线条的美感。

    如果这一刻在他的身边有一位艺术家、画家、或者摄影师,一定会惊叹于这种从土地里爆发出来的惊人力量,以及这种力量所营造出来的夸张美感。

    那些精致的艺术品在这个活动的、有生命的雕塑面前黯然失色,每一处浑然天成的细节,都是文明跨越千年之后遗留的宝石一般的结晶。

    ——

    但很可惜,这样一个艺术品并没有观众。

    相反,他身边坐在马扎上休息的女人似乎早就已经对这样的画面习以为常,甚至习以为常到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当家的,恁看看村口那边,来了好多车!”

    “噫怕是哪个大领导又下来检查了。”

    话音落下,男人抬头看了一眼,随口说道:

    “可能是看光伏的——村里的光伏不是在拆吗?荒着的地也要开了,不得看看?”

    “应该是了。”

    女人点点头,转而又问道:

    “村里怎么说的?那些地?”

    “是分下来,还是统一卖了开发?”

    “谁知道——恁管呢。”

    男人的语气有点生硬,但其实这只不过是他一贯的说话习惯。

    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多多少少都还带有着几分“大男子主义”,说话也总是粗犷、乃至于冷硬。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两人的感情不好。

    实际上,当年抢收的时候,男人很清楚,当自己的老婆跟自己拿起同一把镰刀、喝下同一只碗里的水时,两人的命,也就连在一起了。

    有了孩子之后更是如此。

    三十年如一日,两人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争争吵吵的时候不少,可看着日渐长大的孩子,两人又总是妥协。

    这是妥协吗?

    其实也不算。

    搞不好,孩子也只不过是一个台阶。

    “为了孩子”,其实也是“为了自己”。

    嘿。

    这么说起来,俺还得谢谢他哩。

    男人不由得有些好笑。

    注意到他的表情,女人皱眉问道:

    “恁笑啥?”

    “俺笑那小子哩。”

    男人回答道:

    “屁大点孩子就知道要拿枪打仗了,买炮仗造手榴弹把三叔家房顶都炸塌了,想起来就招笑哩。”

    话音落下,女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但笑着笑着,她的眼里又流露出几分惆怅。

    她犹豫了片刻,好几次想要开口,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终于,她转向男人,开口问道:

    “当家的,恁说,小子在部队不会出啥事儿了吧?”

    “一晃5个月了,也没说给来个信儿。”

    “也不知道啥情况哩。”

    “他领导不是说了吗?保密项目,保密项目。”

    男人鼓着眼睛瞪了女人一眼。

    “保密项目能随便来信吗?那小子现在出息了咧,干的事儿都是跟钱学森、跟邓稼先一样的哩。”

    “恁白瞎问也白瞎打听——也白瞎说!”

    “恁就跟那长舌妇似的,嘴里没个把门的!”

    “上次县里领导来,可把你得意的!”

    “俺知道。”

    女人叹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该瞎说瞎问。

    可有时候,自己就是忍不住。

    那是她的儿子啊。

    几个月一点音讯都没有,怎么能不担心?

    虽然说地方政府上时不时也会来看一看,帮着解决解决问题。

    但问他们,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

    只知道是在部队里干大事,可干的是啥,啥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

    儿行千里母担忧,女人甚至有时候会觉得,早知道就不送他去当兵了。

    去读个技校,都好过上那什么国防科大。

    隔壁家孩子不也挺好的吗?

    车也买了房也买了,来年就该结婚了。

    可自己的儿子,就连现在在哪都不知道。

    别人提起来都说羡慕贺奇骏在干大事儿、在给国家出力,可背地里又总是带着点洋洋得意地说什么“我儿子可在家哩”。

    这些话已经不止一次传到女人耳朵里了。

    她不知道怎么反驳。

    只有每隔两个月,县里的大领导亲自来探望的时候,才能扬眉吐气一番。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当家的会说她长舌妇。

    那能怎么办?

    儿子不在身边,也没啥别的可说的了。

    与其说自己是在炫耀有大领导上门,不如说是自己在跟别人炫耀自己的儿子。

    俺儿子可还在呢。

    不只是我们挂念,领导也挂念着呢。

    办完了事儿,他就该回来了吧?

    女人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远处,村口的车队已经越来越近了。

    她隐约看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正是上次来过这里的领导之一。

    “嘿!嘿!”

    “当家的!”

    “你看那些人!”

    “冲俺家这来了!”

    听到她的话,男人抬起头看向远处。

    果然,一行人马正浩浩荡荡地朝着这边走来。

    “不应该啊!”

    男人皱着眉头。

    “这不还没到日子呢??”

    “再说,也没提前打过招呼啊!”

    他的心里猛地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对独自守在家里的两个老人来说,最不想见到的事情,就是不告而来的“大人物”。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是立功。

    但更可能是.牺牲。

    男人的心脏狂跳起来,眼看着那群人已经越走越近,他赶紧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去烧水。”

    他开口说道:

    “俺先去看看。”

    “俺也去,俺们.”

    “去烧水!”

    男人断然喝道。

    女人张了张嘴,最终转身进了屋。

    而这时候,男人的手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他有些哆嗦地摸出一根烟点上,随即脚步有些踉跄地朝前走去。

    他迎向了那队人马,也迎向了那个未知的、恐怖的结果。

    或许对他这个当了一辈子农民的憨厚人来说,这一刻,已经是他人生中最勇敢的一刻了。

    远远地,男人认出了女人说的那个领导。

    确实是上次来过的领导,并且还是.大领导。

    可现在,这个大领导只是在前面引路。

    他身后,还跟着更重要的人。

    完了。

    男人的嘴唇在发抖,吐出的烟也断断续续。

    火星子溅落在手背上,但他却浑然不觉。

    直到那名领导开了口。

    “老贺!”

    “贺天福!”

    贺天福回过神来。

    他连忙迎了上去。

    “张张县长.”

    “哎,又忘了?叫老张!”

    领导连忙摆手,他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这让贺天福突然有种虚脱一般的放松感。

    要真是.牺牲了的话,应该不是这个表情吧?

    而果然,县长继续开口说道:

    “今天贺奇骏同志项目上的领导正好到洛阳调研,听说贺奇骏同志的老家在附近,专程赶过来看一看。”

    “老贺,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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