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向东,向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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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一行轻快的足印。

    很快风雪停了,后天也渐渐亮了,一轮火红赤日自雪原的天际线外缓缓燃烧着升起,散昭昭烈辉。

    空中也环绕起一面淡淡薄雾,但很快雾气被阳光吹散,也一束束驱散了地平线上的黑暗。

    两人一马,朝着日出之地策马奔行。

    满地银装素裹,视野似是可及千里之外,迎面便是半轮升起赤日。

    赤红晨光在他们的身后拉出狭长黑影。

    虽然蹄声急促好似闷雷,但赵无眠与观云舒却半点不觉得心中火急火燎,反而惬意自然,欣赏起辽阔景色。

    两人策马同行,心中轻快,自然阔达。

    草原的天空似与地平线相连,如此才显得总是好似触手可及,赵无眠此刻回首看去。

    似是离天三尺三。

    莫惊雪在东部战线,相距此地不远不近,毕竟高句丽的目标也是鸦鹘关,总不能把军营安在十万八千里远。

    而根据赵无眠探听的情报,萨满天一大早听得莫惊雪消息才离开军营,甚至都没等凝血丹炼好。

    但萨满天究竟是去寻莫惊雪,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摸去了鸦鹘关,亦或其他地方,赵无眠还真说不准。

    因此他也没有唤来姨娘,依旧让她在关内稳固大局。

    在亲手杀死萨满天前,他绝不放下戒心,更何况……乌达木还不知在什么地方。

    赵无眠的想法自然不错,方方面面皆有所考虑,可惜他还是不太了解萨满天。

    又或是说,这种大事,不能将希望寄托于萨满天的性子上。

    萨满天不在乎赵无眠夜闯军营,杀人抢马,肆意妄为,也不在乎戎人究竟能不能破关燕云,入主中原。

    他只在乎,莫惊雪,赵无眠与他皆在关外这件事,只在乎自己的羽化飞升。

    但他为何如此执着于飞升成仙,倒是忘了。

    可习武之人,锐意无前,只要上面还有路可走,自然便要去,哪怕与人斗得头破血流……这不是很正常吗?

    他想杀他,他想杀他,彼此之间都在寻着对方下落。

    随着莫惊雪堂而皇之现身东侧,那无论是赵无眠,还是萨满天,自然都会往东去,相信莫惊雪也知道。

    武艺到了他们三人这个地步,所谓一力破万法,寻常伏兵毫无用处,玩弄计谋更是难上台面,攻心离间单是一笑而过。

    乌达木与大离朝斗了这么多年,洛述之不是第一次用计杀他的人,可时至今日,乌达木依旧逍遥,便可见一斑。

    彼此若想杀了对方,只有靠自己,他们也只相信自己的武功。

    所以莫惊雪会等着赵无眠与萨满天的。

    三人对此皆是心知肚明,这才会不约而同向东而行

    他会来的……三人皆是如此想到。

    只不过在赵无眠夜闯军营之际,萨满天却是来了一处故地。

    位于关内,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一处平平无奇的镇子,一座平平无奇的院子。

    破旧,逼仄,狭隘。

    大门早已腐烂,布满了岁月的凹槽条痕,院墙也早已爬满了青藤。

    萨满天站在院门前,他身着灰衣,身姿挺拔,过分年轻的面容富有朝气,与眼前破败的院子可谓格格不入。

    他望着没有牌匾的门框,默然无语,片刻后才轻声自语:

    “我活了一百多年,常人都觉最大的好处便是这身时间积累下的通天武艺,但在我看来,活得久,最大的好处,反而是没人知道我的往事……”

    他抬起仅剩的一只手,轻轻推门,早便不堪重负的门扉当即发出牙酸般的嘎吱脆响,后竟是向后一倒,摔在地上,咔嚓断裂。

    萨满天呆愣着踏过门扉门扉残骸,看向院子。

    他记得,院子里以前有颗梅花树……如今早已不见踪迹。

    只是院中枯井里,竟也长了棵树,但此刻连那树也已经干枯了。

    曾经那被踩得发黑的地砖也布满青苔,此刻已被积雪掩盖,单泄出几丝绿色。

    萨满天今年一百一十岁,要知大离朝如今也才立国近六十年,也就是说,他乃出生在前朝的人。

    那时候,燕云还归戎人管辖治理。

    所有人都知道,萨满天的娘亲是个戎人,却没人知道他的阿爹,是个中原人。

    这院子,便是他阿爹与娘亲的宅子,也是萨满天的祖宅。

    他站在门前,望着井中枯树,兀自出神。

    雪还在下,这院子已不知有多少积雪,融化了多少次,又落了多少次。

    只知枯木无叶,雪便成了枝叶。

    萨满天不知自己的爹娘是如何相识,更不知他们是如何顶着戎人与中原人的仇恨成亲。

    但在他印象中,自己儿时在这院中生活时,盛夏时提捅自井中打水,洒在身上,冬日裹着羊皮袄,数着院中梅花,倒也快意轻松。

    他望着枯木,不知自己为何要来这个地方。

    他想,自己虽有自信,但此次与赵无眠,莫惊雪搏杀,定然凶险,有去无回也并非没可能,所以他在东去前,才想来祖宅看看。

    会是这个缘由吗?他不知道。

    想来,于是他便来了,却也不知自己为何想来。

    他下意识摩挲起腰间挂着的人皮鼓,却是摩挲了空。

    他的手被错金博山炉弄断……这是他平日摩挲人皮鼓的惯用手。

    此刻才过去几个月时间,习惯尚未调整过来。

    他将人皮鼓挂在有手的那一侧腰间,后才踏步走进院子,在院子里侧弯腰一扫,却是在雪下看到几抹翠意。

    是几棵野菜……这个地方,是他们家以前的菜园子。

    “嘿,树都枯了,你们倒是顽强。”

    萨满天哑然失笑,想起自己娘亲每逢冬天,给他煮的猪肉白菜饺子。

    戎人没有吃饺子的习俗,萨满天也不吃,但因为自己娘亲爱吃,他小时候,也吃了几年。

    如今已经吃不到了。

    他回忆片刻,忽的拔起这几根野菜,走进灶房,扫开蛛网灰尘,取出一口勉强能用的小瓷罐。

    盛雪烧水,将野菜抛进去。

    他想起娘亲以前说,雪是很脏的东西,便是用它煮了水,也不能喝。

    脏吗?

    萨满天站在灶房门口,回首看去,天地一片银白。

    待瓷罐内的雪水沸腾,他在枯木折了两根短小树枝当做筷子,才坐在大堂前的石阶上,将瓷罐放在大腿夹着,默默吃着煮熟野菜。

    口感干涩无味,难以下肚,但萨满天也尝不出味道。

    他兀自吃着,兀自发呆。

    忽然间,这老旧的瓷罐忽的破裂,烧水当即落在他的大腿,小腹处,不断往下淌,滴进雪里,嗤嗤作响。

    以萨满天的武功,并不疼痛,却也不愿身上湿漉,没有拿筷子的那只断手下意识想探进怀中,想取取东西擦拭,却是恍然想起,自己只剩一只手。

    可他视线一瞥,却是身形凝固,恍惚间,他看见一只手替他取出手帕,擦拭着他的大腿小腹。

    这只手很是消瘦,手掌有些粗糙茧子……是全天下所有干活的妇人都有的手。

    儿时的画面自眼前闪过,他好似看到一位素裙妇人,笑骂他半点不省心,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他顺着那手,抬眼看去。

    院中空无一物,除了银白积雪,什么也没有。

    萨满天向来波澜不惊的表情忽的难以抑制狰狞几分,似是痛哭,竟泪眼婆娑。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祖宅了。

    他想娘了。

    也想起自己为何要如此执着于羽化飞升了。

    他想找到自己的娘亲。

    ……

    天亮后,萨满天走出院子,表情一如往日般平静。

    他也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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