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乳汁与钢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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哮,不是冲向惨叫的母亲,而是如同旋风般扑向书架!铝饭盒被他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噪音,饭菜洒了一地!
他的目标,是那台黑色的松下摄像机!
开关被用尽全力按下!“咔嗒”一声脆响,在混乱中却异常清晰!机器内部发出急促的运转声,取景框边缘那粒小小的红色指示灯,如同地狱睁开的血眼,骤然亮起,在昏暗杂乱的房间里,投射出一道冰冷、刺目的红光!
许志远猛地转身,双手死死托住沉重的摄像机,像端着一挺重机枪!他不再看惨嚎的母亲,不再看地上的狼藉,而是将黑洞洞的镜头,如同审判的炮口,死死地对准了刚刚闻声从里屋冲出来的父亲——许建国!
镜头因为许志远极致的愤怒和用力而剧烈地颤抖着,画面在取景框里疯狂晃动,却始终牢牢锁定许建国那张写满震惊、错愕、继而转为暴怒的老脸。
“爸!”许志远的声音透过机器的沙沙运转声传来,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钢铁淬火般的决绝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燃烧的胸腔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滚烫的血沫:
“看清楚了!!”
“用你们的眼睛看清楚!!”
“看看你们干了什么!!”
“看看你们想用这碗毒药!用这该死的‘+2分’!想在我女儿的人生上盖个什么样的钢印?!”
他猛地将镜头下移,扫过地上打翻的瓦罐和泼洒的黑色药汁,扫过母亲手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水泡,最后,镜头剧烈地晃动、拉升,越过混乱,越过污秽,死死地对准了周雯怀中——那个被吓得小脸煞白、仍在抽噎、却睁着一双被泪水洗得无比清澈、茫然望向镜头的晨曦!
许志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孤狼的嗥叫,带着泣血的控诉和磐石般的誓言,炸响在死寂的房间里:
“我告诉你们!!”
“我的女儿!许晨曦!”
“她不是什么‘丫头片子’!不是什么‘赔钱货’!更不是你们那套封建糟粕里用来‘转胎’的工具!”
“她是活生生的人!是我和雯雯用命换来的宝贝!”
“她的人生!”
“她的价值!”
“不需要你们用这碗毒药来定义!”
“不需要那个狗屁文件上的‘+2分’来盖章!”
“更不需要你们老许家那块破金锁来承认!”
他几乎是吼出了那句在心头盘旋了无数个日夜、此刻终于喷薄而出的、用血与泪熔铸的金句,声音嘶哑却字字千钧,如同洪钟大吕,狠狠砸向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
“我的女儿——是无价之宝!!”
最后一个“宝”字落下,如同重锤击打铁砧,在狭小的空间里激起经久不息的回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李秀兰的惨嚎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嗬嗬的抽气声,难以置信地看着状若疯魔的儿子和他手中那个对准丈夫的、如同武器般的黑色机器。许建国脸上的暴怒僵住了,他死死盯着那个黑洞洞的镜头,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里面映出的、自己儿子那双燃烧着毁灭与重生之火的赤红眼睛,也看清了镜头后方,儿媳怀中那个懵懂无知、却仿佛被某种力量守护着的、小小的孙女。
周雯紧紧抱着晨曦,泪水无声地汹涌而下,但这一次,不再是屈辱和恐惧的泪水。丈夫那如同惊雷般的怒吼,那用生命发出的宣言,像最温暖坚固的壁垒,瞬间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和寒意。她低头,看着怀中似乎被父亲巨大的声音震慑住、停止了抽噎、正睁着那双纯净无垢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镜头的女儿,一股汹涌的、滚烫的暖流瞬间淹没了她的心田。
许志远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像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取景框里父亲凝固的表情,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深深陷进冰冷的摄像机外壳里。机器的沙沙运转声,成了此刻唯一清晰的背景音,记录着这无声的对峙,记录着旧世界腐朽观念的崩塌,也记录着一个父亲用最决绝的姿态,为女儿的人生撕开的第一道通往尊严与光明的裂缝。
沉默如同实质,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许建国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想怒斥儿子的忤逆,想辩解那碗药的“苦心”,想重申他“传宗接代”的“大义”。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在儿子那燃烧的目光和那黑洞洞的、无声记录的镜头前,化为乌有。他脸上那顽固的、高高在上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难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他猛地一甩袖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浑浊的、意义不明的闷哼,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他不再看儿子,也不再看那台如同审判者般的摄像机,而是粗暴地一把拉起还在捂着手哀嚎的李秀兰。
“走!回家!”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仓皇的狼狈。
李秀兰被拽得一个趔趄,烫伤的手被碰到,又发出一声痛呼,但更多的是被儿子那番话震慑住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她几乎是被许建国半拖半拽着,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房门,像两条被驱赶的丧家之犬,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砰!”房门被许建国用尽最后力气狠狠甩上,震得墙壁上的霉斑簌簌落下。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摄像机微弱的沙沙运转声,地上泼洒的药汁散发出的浓烈苦涩气味,以及周雯压抑的、劫后余生般的啜泣。
许志远像一尊被抽空了力气的石像,僵硬地站在原地,手中沉重的摄像机依旧保持着拍摄的姿态,镜头无意识地对着那扇还在微微震颤的、紧闭的房门。刚才那番耗尽灵魂的怒吼,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周雯抱着晨曦,缓缓走到他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覆在他紧握着摄像机、指节发白的手背上。那冰冷的触感下,是滚烫的、仍在搏动的血脉。
许志远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这微小的触碰惊醒。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妻子,看向她怀中那个仿佛被吓呆了、正睁着大眼睛茫然望着他的小天使。
“哇……”晨曦似乎被父亲那陌生的、过于沉重的表情再次惊吓到,小嘴一瘪,眼看又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周雯做了一个动作。她轻轻解开衣襟,在弥漫着药味和硝烟气息的破败蜗居里,在丈夫那如同守护神般矗立的身影旁,在摄像机依旧无声运转的镜头前,温柔而坚定地将乳头送进了女儿的小嘴里。
几乎是本能地,晨曦停止了即将爆发的哭泣,小嘴急切地吮吸起来。房间里顿时响起细微而有力的、充满生命节奏的吞咽声。咕咚…咕咚…那是最原始、最纯净的生命之泉流淌的声音。
昏黄的灯光下,周雯微微低着头,看着女儿贪婪吮吸的模样,脸上的泪痕未干,嘴角却缓缓地、极其温柔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是一种超越了所有苦难、屈辱和愤怒的,纯粹的、属于母亲的圣洁光辉。她微微侧过身,让自己的身体和怀中的女儿,沐浴在摄像机镜头那小小的红色指示灯所投射出的微光里。
许志远的目光,从妻子恬静而坚定的侧脸,移到女儿用力吮吸的小脸上,再缓缓移向取景框。镜头里,那片温暖的、被灯光柔和勾勒出的剪影——母亲低头哺乳的温柔轮廓,婴儿用力吮吸时微微鼓动的小腮帮——在满地狼藉(泼洒的药汁、打翻的瓦罐、散落的饭菜)的冰冷背景衬托下,构成了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污秽与圣洁,毁灭与新生,冰冷的钢印与温热的乳汁,绝望的战场与希望的摇篮。
机器的沙沙声依旧。许志远的手指,终于不再颤抖。他无比稳定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调整着焦距,让镜头稳稳地框住那幅在废墟中升起的、名为“母亲与孩子”的神圣图景。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磐石般的笃定,轻轻响起,既是对着镜头诉说,也是对着怀中吮吸的女儿低语,更是对着整个世界宣告:
“拍着呢…晨曦…”
“爸爸拍着呢…”
“你看…”
“这就是你的无价之宝。”
“谁也夺不走。”
“谁也盖不了章。”
镜头忠实地记录着。取景框的右下角,一个鲜红的数字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初生的火种,无声而倔强地跳动着:
019/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