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山岚泣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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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朝大德五年,春末。河东山西道,平阳路(明朝平阳府)。

    山,是吕梁山向南伸出的嶙峋臂膀,层层叠叠,披着深浅不一的绿。向阳的坡上,荆条已抽出嫩黄的新条,夹杂着几株早开的山杏,粉白的花瓣被山风揉碎,打着旋儿,无声地落在半山腰一处孤零零的土屋院落里。

    土屋低矮,黄泥墙被风雨剥蚀得坑洼不平,茅草顶倒是新苫过,在暮春微醺的阳光下泛着浅金色。烟囱里逸出淡青色的炊烟,刚升起,就被山坳里回旋的风扯得歪歪扭扭,散入清冽的空气里,带出一丝柴草燃烧的暖意和粗粝麦饭的微香。

    屋里灶膛的火光跳跃,映着两张被生活磨砺得粗糙的脸。男人石锁,正蹲在灶前添柴,粗壮的手臂上筋肉虬结,汗珠沿着古铜色的脊沟滑下。铁锅里滚着稠厚的粟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女人春娘,背对着门,在案板前揉着一团杂面。她身形单薄,腰肢却依稀可见往日的窈窕,只是常年的操劳与山风的吹打,给那曾经或许秀丽的眉眼刻上了深深的疲惫,唯独那低头的侧影,脖颈一段柔韧的弧度,在昏暗中仍透出一股倔强的、未被完全磨灭的韵致。

    “娘!娘!”脆生生的童音打破灶间的沉闷。门槛处光影晃动,一个五岁大的男孩抱着个几乎和他一般高的秃头大扫帚,踉踉跄跄地撞了进来。扫帚头是用荆条扎的,硬邦邦,磨得油亮,柄是粗糙的酸枣木。男孩叫虎子,脸蛋红扑扑沾着土,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亮得惊人,满盛着孩童不知愁的天真。

    春娘没回头,手上揉面的力道不减,声音里带着劳作后的沙哑:“虎子乖,莫闹,爹娘做饭哩。抱着那破扫帚作甚?快放下,仔细扎了手。”

    “有蝴蝶!白蝴蝶!飞得可高啦!”虎子兴奋地嚷嚷,小脚丫踩着夯实的泥地啪啪作响,抱着那笨重的扫帚在狭窄的灶房里笨拙地转圈,扫帚头拖在地上,划出凌乱的痕迹,扬起细细的尘土,“我要去抓它!给娘看!”

    石锁从灶膛前抬起头,火光映红了他憨厚的脸,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虎子,别闹你娘。蝴蝶有啥好抓的?一会儿爹吃完饭,带你去后坡寻野鸡蛋!”

    “不嘛!不嘛!现在就去!”虎子撅起嘴,抱着扫帚不撒手,小身子扭得像麻花,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门外那片被阳光照亮的天空。

    一只素白的小蝶,翅膀边缘晕染着极淡的鹅黄,轻盈得如同一个不真实的梦,正乘着从谷底升腾的暖气流,飘飘忽忽,掠过低矮的土墙,朝着屋后陡峭的山坡上飞去。它飞得那样自在,那样高远,仿佛山崖下深不可测的阴影,对它毫无威胁。

    虎子的眼睛一下子被点亮了,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一点舞动的白色攫住。“蝴蝶!飞上山啦!”他尖叫一声,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抱着那根与他极不相称的大扫帚,像只莽撞的小兽,埋头就冲出了灶房低矮的门洞。

    “虎子!”春娘猛地回身,沾满面粉的手伸出去,只抓到一缕带着孩子汗味的风。那小小的背影已抱着扫帚,跌跌撞撞地沿着屋后那条被山羊踩出的、贴着陡坡的羊肠小径,奋力向上追去。

    “这小崽子!”石锁啐了一口,丢下柴火,一个箭步追出门去,黝黑的脸上第一次显出急迫的惊惶,“回来!山陡!看摔着!”

    春娘心口猛地一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胡乱在粗布围裙上抹了抹手,跟着追了出去。夕阳的金辉正浓烈地涂抹在对面更高的山梁上,将他们这半山腰的小院和屋后那道狰狞的峭壁都笼罩在一片不祥的、过于明亮的橘红里。

    风从崖底打着旋儿卷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草木腐烂的土腥气。虎子小小的身影在陡峭的坡道上艰难地移动。那秃头扫帚实在太重,成了他攀登的累赘,但他死死抱着,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伙伴。他仰着小脸,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只越飞越高的白蝶,嘴里发出“嗬嗬”的、兴奋又吃力的喘息。蝴蝶优雅地绕过一丛丛低矮的酸枣刺,飞向坡顶那片在夕阳下泛着金光的平坦草地。

    “虎子!停下!”石锁的吼声带着山岩崩裂般的惊怒,他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在嶙峋的石块和带刺的灌木丛中奋力攀爬,试图缩短与儿子之间那短短十几步却险峻无比的距离。

    春娘的心跳得快要冲出喉咙,脚下发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眼睁睁看着儿子小小的脚在松动的碎石上打滑,看着他抱着那该死的扫帚,笨拙却执拗地向上蹭。那只白蝶,轻盈地落在了坡顶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翅膀微微翕动,像在挑衅,又像在等待。

    “蝴蝶!抓住啦!”虎子终于爬到了坡顶边缘,小脸因激动和用力涨得通红。他欢呼着,丢开那一直碍事的扫帚,张开小手,朝着岩石上的白蝶扑去。脚下是松软的草皮,边缘是……虚空!

    “虎子——!”石锁的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了绝望。他离坡顶只差几步,指尖几乎要触到儿子扬起的衣角。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虎子小小的身体带着前扑的冲力,脚下猛地一滑,踩塌了边缘松动的土块。他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被巨大的惊恐取代,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滚圆。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就像一片被狂风骤然卷起的落叶,朝着坡顶外那刀劈斧削般的绝壁直坠下去!

    那根秃头扫帚,被他遗弃在坡顶的草丛里,静静地躺着,荆条扎成的扫帚头,还残留着孩子手心滚烫的汗渍。

    “我的儿——!”春娘凄厉的哭嚎撕破了山间的宁静,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黄昏的心脏。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冰冷的山石上,十指深深抠进泥土里。

    石锁疯了一般扑到崖边,半个身子探出去,目眦欲裂地向下望。陡峭的岩壁几乎垂直向下,被浓重的阴影覆盖,深不见底。只在半山腰更下方,隐约可见一片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灌木丛,像一张沉默的、等待吞噬的大口。哪里还有虎子小小的身影?只有几块被带落的碎石,骨碌碌滚落,撞击在岩壁上,发出空洞而遥远的回响,每一声都砸在石锁的心上。

    “虎子…虎子啊!”石锁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悲鸣,巨大的身躯剧烈颤抖着,像一株被雷电劈中的老树。他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崖边那根孤零零的扫帚,那承载了儿子最后欢笑的物件。一股狂暴的、无处发泄的痛楚和愤怒瞬间攫住了他。他低吼一声,如同受伤的蛮牛,冲过去,抬起穿着破烂草鞋的大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跺向那扫帚!

    “咔嚓!”一声刺耳的脆响。

    粗糙的酸枣木柄,在石锁含恨的猛力下,应声而断!

    断裂的茬口参差不齐,白森森的木头纤维暴露出来,像被强行撕裂的骨肉。扫帚头被巨大的力量踹得飞起,翻滚着,也落向了那片吞噬了虎子的、深不见底的幽暗崖下。

    石锁看着那断裂的扫帚柄,又看看深不见底的崖下,巨大的悲恸终于彻底击垮了这个山一样的汉子。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山石上,额头抵着粗糙的地面,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呜咽。

    春娘扑过来,双手死死抓住丈夫的胳膊,指甲深陷进他紧绷的肌肉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她的眼泪汹涌而出,冲刷着脸上的尘土,留下道道泥痕,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不成语句的抽噎。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相拥痛哭的身影拉得细长,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崖壁上,如同两个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的绝望剪影。

    山风呜咽着掠过陡峭的崖壁,卷起零星的草屑和尘土,盘旋上升,带来崖底深处那簇茂密灌木丛特有的、潮湿阴冷的腐殖质气息。这气息弥漫在坡顶,混合着石锁身上浓重的汗味和春娘泪水中的咸涩,凝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绝望。头顶的天空,那轮残阳正迅速沉入西边更高的山脊之后,泼洒出最后一片凄厉如血的晚霞,将整个山谷涂抹得如同炼狱的入口。

    不知过了多久,石锁的呜咽声渐渐低哑下去,只剩下沉重的、破风箱般的喘息。他抬起头,脸上涕泪纵横,混着泥土,一片狼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方才的狂暴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他扶着春娘颤抖的肩膀,试图站起来,双腿却像灌满了铅,又似被抽去了筋骨。

    “锁…锁子哥…虎子…我的虎子…”春娘瘫软在他怀里,眼神空洞地望向那深不见底的崖下,反复呢喃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石锁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死寂中迸出一丝骇人的决绝。他猛地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胸腔剧烈起伏,像要压榨出最后一点力气。他咬着牙,腮帮子上的肌肉棱角分明,几乎是半拖半抱着将春娘从冰冷的岩石上拽起来。

    “走…”他的喉咙里滚出一个沙哑破碎的音节,像钝刀刮过骨头,“…下去…找…生要见人…死…死要见尸!” 最后几个字,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的,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狠厉。

    下山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万倍。每一步都踩在虚浮的碎石和湿滑的苔藓上,每一步都踏在剜心剔骨的绝望里。石锁紧紧攥着春娘冰凉的手腕,他粗糙的手掌传递着仅存的、微弱的力量,也传递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春娘几乎是被他拖着往下挪移,深一脚浅一脚,失魂落魄,泪水无声地流淌,混着汗水,在脸上冲刷出泥泞的沟壑。她目光涣散,偶尔投向下方那片越来越近的、如同巨大伤疤般的灌木丛,眼神里是溺水者般的恐惧和一丝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祈盼。

    天光迅速黯淡下去。墨蓝色的夜幕从东方的山峦后悄然弥漫开来,吞噬着残存的霞光。山谷里的寒气骤然加重,丝丝缕缕,如同冰冷的蛇,贴着地皮蜿蜒,钻进他们单薄的衣裤。远处传来几声夜枭凄厉的啼叫,在山谷间回荡,更添几分阴森。

    当两人终于连滚带爬地扑到那片位于崖壁半腰的茂密灌木丛边缘时,天色已近乎全黑。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微弱的惨白,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如遭雷击,彻底僵立在刺骨的寒风中。

    这片灌木丛异常茂密纠结,以低矮坚韧的酸枣树为主,其间夹杂着带刺的野蔷薇和一人多高的荆条。浓密的枝叶在暮色中如同凝固的墨团,散发着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那是新鲜血液大量泼洒后特有的、铁锈与甜腻混合的死亡气息。

    就在这片荆棘丛的中央,一片低矮的酸枣刺被砸得七零八落,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泥土。泥土上,赫然是一滩尚未完全凝结的、暗红发黑的血迹!那血迹面积不小,呈放射状溅开,触目惊心。血泊边缘,散落着几片撕扯下来的、染血的粗布碎片,正是虎子早上穿的那件灰蓝色小褂的颜色!

    而在那滩刺目的血泊不远处,静静地躺着那根被石锁一脚踹断的秃头扫帚。断裂的酸枣木柄茬口狰狞,扫帚头上沾满了泥污和暗红的血点,几根荆条也折断了,扭曲地支棱着。它就那么歪斜地躺在血泊旁,像一个冰冷而诡异的句点,宣告着一切。

    没有虎子小小的身体。只有这滩血,这几片碎布,和这根沾了血的扫帚。

    “啊——!”春娘喉咙里爆发出一种非人的、极度压抑后崩溃的尖啸。她猛地挣脱石锁的手,不管不顾地扑向那滩血迹,双手疯狂地在冰冷的泥土和带刺的灌木丛中扒拉着,仿佛要把她的儿子从这地狱般的荆棘和血污里挖出来。尖利的荆刺瞬间划破了她的手掌和手臂,鲜血淋漓,她却浑然不觉,嘴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鸣。

    “虎子…虎子啊…娘在这儿…娘来了…你应一声…应娘一声啊…”

    石锁没有动。他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生气的石像,直挺挺地杵在黑暗中。山风卷起他蓬乱的头发,露出下面一张因极度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血泊,盯着那几片碎布,最后,目光凝固在那根沾着儿子鲜血的、断裂的扫帚上。那目光,不再是悲伤,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彻底的、万念俱灰的空洞。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冰冷,从他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夜枭的叫声再次划破寂静,近在咫尺,带着毛骨悚然的嘲弄。无边的黑暗终于彻底吞没了这半山腰,只有春娘绝望的哀嚎在冰冷的夜风中飘荡,断断续续,如同孤魂野鬼的呜咽。

    ---

    山村的夜,死寂得令人窒息。

    没有灯火,只有几颗疏星在厚重的云层间隙里时隐时现,洒下惨淡的微光。石锁家那低矮的土屋,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坟墓,蹲伏在半山腰的黑暗里。灶膛的余烬早已冰冷,屋子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绝望的气息。

    春娘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一角,身上胡乱搭着一条破旧的薄被。她不再哭嚎,只是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格格作响。那双曾经明亮温婉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漆黑的屋顶,如同两口枯竭的深井。石锁坐在炕沿,背脊佝偻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沉重得如同巨石滚落的呼吸声。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片染血的粗布碎片,那是他刚从崖下那片荆棘丛里,不顾春娘的撕扯,死死抢回来的。

    时间在浓稠的黑暗中缓慢爬行,每一刻都是凌迟。

    突然!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沙…沙…沙…”声,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院子里响起。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用一把破旧的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极其缓慢地扫着院子里的硬土地。声音拖沓,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滞涩感。

    石锁猛地抬起头,黑暗中,他的眼睛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像一头被惊醒的猛兽,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春娘也听到了。她颤抖的身体僵住,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恐,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短促的抽气,像被人扼住了脖子。

    “沙…沙…沙…”

    那声音还在继续,不紧不慢,由远及近,仿佛正从院门口,一点点地、执着地扫向他们的屋门。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次摩擦都像刮在人的心尖上。

    是虎子回来了?是儿子拖着那根断掉的扫帚回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住春娘的心。她猛地从炕上弹坐起来,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希冀光芒,就要不管不顾地冲下炕去开门。

    “别动!”石锁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得如同砂轮摩擦。他一把按住春娘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那扇薄薄的、用几块破木板钉成的屋门。

    不是虎子!

    那声音…太滞涩了,太沉重了!带着一种非人的、毫无生气的冰冷。虎子那么小,那么活泼,他跑起来像一阵风,就算抱着扫帚,也绝不会发出这样拖沓、如同裹着尸布在挪移的声响!

    石锁的心沉到了冰窖最底层。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想起那根沾着虎子鲜血、被他亲手踹断的扫帚。难道…难道是…?

    “沙…沙…沙…”

    声音停在了门外,近在咫尺。

    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牙酸的、指甲刮擦木板的刺耳声音!

    “吱…嘎…吱…嘎…”

    一下,又一下。缓慢,执着,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恶意。

    春娘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石锁额头上青筋暴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粗布衣衫。他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后,巨大的身躯紧贴着冰冷的泥墙,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困兽。粗糙的手掌摸到了门后倚着的一根手臂粗细、用来顶门的硬木杠子。他屏住呼吸,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握着杠子的那只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刮擦声停了。

    死一样的寂静再次降临。屋外的黑暗仿佛凝固了,沉重地压在屋顶和墙壁上。

    石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不敢眨眼。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整扇破旧的木门剧烈地震颤了一下,簌簌落下灰尘。

    “砰!砰!砰!”

    撞击声陡然变得狂暴!一下重过一下,如同沉重的木桩在撞击城门!薄薄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轴发出刺耳的扭曲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开来!

    不是人!绝不是人!

    石锁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狂暴的惊怒取代。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猛地向后退开一步,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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