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七章 一气贯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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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为经此刻则回到了婴儿的状态,他用澄澈的心感受着那种澄澈的技艺。

    于是。

    他画出来的线条,同样也是如此澄澈。

    ——

    安娜末稍处微微自然弯曲的发丝披散在肩膀处,把树枝横着拿在手里,像树懒一般缓慢的踱步踱了过来。

    在家女人每天都要做一段时间的行走练习。

    她不准备因为身处荒岛之上就对自己的日常习惯做出任何的妥协。

    裙子垂落在伊莲娜小姐腿肚子处,她赤着脚行在沙滩上,脚掌的足弓缓慢的踩出一个接着一个月牙状的脚印。

    月牙从林子边向着海岸一直延伸。

    不出意外的话。

    也许就这么一直沿伸到岸边的泛着白花的海浪边去。

    天空美得孤独,金黄的日头依旧挂在那里,她所盼望着的航船,或者远方出现的搜救飞机,依然没有任何的踪迹。

    安娜望着火堆边的顾为经。

    独自一个人在火堆边认真的研究作品的年轻艺术家,本身就是很有艺术感的场景。

    顾为经身上的清静感感染了伊莲娜小姐,同样也推开了安娜。

    伊莲娜小姐知道。

    她只要走过去,便会迅速的快速沉沦在热切的兴奋感之中,想要把他的画展,把“他们”的画展,变为现实。

    她刚刚去洗澡。

    一定程度上就是想要用清清凉凉的水花擦去身体上的躁动。

    海风吹着她的身体,让她雀跃的畅想慢慢的冷却。

    繁华总是易碎的,就像正午浓烈的日头会一滴一滴的滴入深夜一样。

    那么。

    她畅想着九个月以后的阿布扎比美术展,又是否真的像安娜所以为的那样,那么的具有意义呢?

    安娜是说。

    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介入顾为经的个人展览呢?

    热心的朋友。

    树懒先生?

    树懒先生能够说服马仕三仕改变他的主意么?树懒先生能够说服马仕三世给顾为经更多的时间么?

    还是说。

    她要继续一边偷偷的给顾为经策展,一边藏头露尾的对所有人宣称自己是个中立的批评家,给顾为经撰写评论文章。

    这太奇怪了,对于《油画》杂志的艺术总监来说,这样的双重身份,势必会造成某种市场伦理的冲突。

    安娜感受到她在某种割裂的身份定义里越走越远。

    伊莲娜小姐想起了著名的安布鲁瓦兹·沃拉尔,那位艺术经纪人结识了塞尚,为行业新人塞尚策化了人生之中第一场个人的艺术专题展,并将他一手推到了“欧洲现代艺术之父”的位置。

    后来。

    他还曾为高更、马蒂斯,毕加索,都策划过个人展览。

    某种意义上。

    伊莲娜小姐想要在部分领域,做到相似的事情,可她却发现,自己无法光明正大的成为这样的人。

    不是她无法再在《油画》杂志上发文章。

    安布鲁瓦兹·沃拉尔也是一位批评家,写了很多的鼓吹塞尚的文章。

    她当然可以表达自己的主观看法。

    但——

    “中立的,客观的,没有偏见的评论家伊莲娜小姐”和“策划了展览的伊莲娜小姐”她只能选一个。

    这个问题始终始终困扰着安娜。

    所有繁华都是易碎的。

    所有快乐,所有的幸福也是。

    无论她此刻多么兴奋的策划着这一切,多么投入的思考着顾为经画展的安排,她终究都不可能亲手为他缔造出人生中第一个个人展览。

    偏偏是她。

    她不可以。

    《油画》杂志的艺术总监不可以。

    要是她一边策划了展览,一边又为了彰显公正性,狠狠的骂它。

    那整场展览就会成为彻头彻底的幽默玩笑。

    怎么做都不合适。

    这是一团乱麻一样的,让最聪明的猫猫也无法解开的难题。

    「让缪斯女神见证你的一切,并不是用你的言语,而是用你的本来面目」——《油画》杂志新版的封面语其实真的写得蛮好。

    她总觉得这句话,布朗爵士是说给自己听的。

    布朗爵士实际上从来都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

    很多时候。

    安娜都小瞧了对方。

    她以为自己看穿了对方,对方可能也看穿了自己,也许布朗爵士尚且不理解那是为什么,但他看到了她的迟疑、彷徨与恐惧。

    在缪斯计划的问题上。

    伊莲娜小姐认为他在那里又当选手,又当裁判,把布朗爵士喷的狗血淋头。

    换到自己身上。

    她就有深深地吸一口气,一头埋在沙子下面,开始安心的装起鸵鸟。

    所谓的“树懒先生”,在这件事里,无非是脑袋上的那一层热沙,所提供的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虚幻的安全感。

    她认为她可以又当侦探猫的经纪人树懒先生,又当《油画》的艺术总监安娜·伊莲娜。

    不。

    从始至终。

    她都是自己。

    就像明明邀请函就在那里,她却无法成为新加坡双年展的评委一样,不是对所有其他画家不公平,就是对侦探猫不公平。

    如果莫奈知道他终将失去卡美尔。

    如果卡美尔知道,她会早早的死去。

    那么。

    在撑着阳伞走在巴黎正午的晴空下的时候,她还会那样扭头回眸微笑么?

    伊莲娜小姐原本可以继续懦弱的在沙子里当几天快乐的长脖子鸵鸟。

    但当她选择勇敢的把头从沙子里拔出来。

    她就要面对这样的问题。

    伊莲娜小姐想要走到海边散散心,她扭头回眸,想了想,又朝顾为经那里踱步走了过去。

    她看到了沙地上连绵的线条。

    平直细劲的线条。

    挺拔爽利的线条。

    含苞待放的线条。

    那些线条以顾为经为圆心,呈弧线排布,向外散开。

    一开始仅仅只是普通的线,不成形,却有体。

    伊莲娜小姐却能看出它的疏密,俯仰,聚散,甚至是正反。

    那些线条如蛇在地上游动,如树木的枝杆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巧妙的向着阳光处延伸。

    它变得越来越灵活,越来越生动。

    渐渐地。

    这些线条连绵在一起,藻荇交错,开出了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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