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清音九转,十二玉楼天外音 (万字章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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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光敛去,李云显才终于显出真容。

    这位青城剑宗的掌教至尊,竟是生得一副孩童像貌,长发束在身后,腰侧悬双剑,轩眉扬起,着一袭劲装,毫无稚气,英姿勃发。

    他听到司马承祯这话,也转过头,望向徐行,拱手抱拳道:

    “小友,多谢。”

    李云显的言语虽是不多,却是字字铿锵有力,似是重锤敲击,迸溅出无形火星,足见份量如何。

    谢完后,他面色不变,又问道:

    “裴师弟,是死在你手里?”

    听到这话,即便是始终抚须不语,目光温和的司马承祯,亦难掩目中讶然,却仍是本能开口道:

    “李道兄,这……”

    赶来的别小楼、小青两人闻言,更是从心底涌出一股凛冽寒意。

    徐行方才所用手段虽是繁多,但身为金山寺镇山法宝的“紫金钵”却丝毫做不得假。

    所以他们也下意识地将徐行视为了金山寺中人,却不曾想,此人竟然杀了裴峰主?!

    只是一想到徐行方才所用的剑术,两人又隐有所悟,难不成……

    徐行却没有丝毫意外,坦然道:

    “的确如此。”

    他的“辅相之剑”,本就是脱胎于裴征圣的宗经剑意,李云显能够看出来,自是再正常不过。

    李云显颔首,面容如常,又道:

    “他最后,有没有说什么?”

    徐行摇头道:

    “行偏踏错,悔之晚矣,并未多言。”

    李云显闻言,扬起头,眺望星月无光、一片漆黑的深沉天幕,默然许久,才缓缓道:

    “李林甫,有朝一日,某必斩之。”

    司马承祯、别小楼、小青三人皆是不明所以,李云显则转过头来,问道:

    “如今青城山那边,情况如何。”

    徐行肃容拱手道:

    “有菩提尊、钱塘君坐镇,应当出不了什么乱子。”

    言语之际,他便将裴征圣的谋划,以及方才发生在青城山的内乱,尽数告知在场众人。

    别小楼虽是知道钱塘君之事,却也没想到,后面竟然能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了解完来龙去脉后,面容已极其严肃。

    与此同时,他和小青看向徐行时,眼神也极其怪异。

    谁能想到,那位名声鹊起、战力卓绝的赤劫魔君,竟然会是金山寺的金刚尊?

    这个法海,当真是智深如海,不负法号。

    司马承祯则是愣在原地,喃喃道:

    “连裴小子都……”

    司马承祯虽是没有和杜光庭一般,曾经公开赞扬过裴征圣,还以真仙之尊,亲自送上一段赞词,却依旧极其看好这位后辈。

    却不曾想,这样一个有望登临剑道顶峰,辟劫登仙的剑道种子,到头来,竟然还是栽在了李林甫手中。

    虽然早已知道这位中央魔主那不可思议的神通,但见其人沉寂多年后,只是略施手段,就有如此战果,司马承祯还是不免心头沉重。

    狄怀英方才所言,他也有所耳闻,可越是如此,司马承祯心中就越不是滋味。

    ——什么时候,他们这些玄门正宗之人,竟然屈辱这般地步,还要等魔道中人内乱,才能有一线生机?

    李云显则是望向徐行,干脆利落道:

    “这一次,还要多谢尊者。今后无论是尊者个人,亦或是金山寺有所求,青城剑宗自我以下,都将竭尽死力。”

    李云显这次行动,本就带着冒险成分,又算漏了中央天魔主这个关键因素,可说是功败垂成只在旦夕间。

    若是没有徐行,这一次他李云显就算有司马承祯做策应,被西方、南方天魔,再加一个李林甫堵门,最好的结果也是被封在幽冥世界中,同大灵官作伴。

    除了他自己以外,因裴征圣这个内应,整个青城剑宗都只怕难逃厄难,要遭西支从内到外地血洗过一遍。

    而现在,青城山安然无恙,李云显顺利返程,司马承祯更是抓住机会,将安禄山法相重伤,令这位西方天魔不得不沉寂一段时间。

    可以说,徐行乃是以一己之力,为青城剑宗延续了香火传承,匡扶正道于危难之中。

    李云显本就非是小气的人,对待这位恩公,自是不吝表示。

    徐行对这番话,只一笑置之。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宗主言重了,不妨先回青城山,有什么事,等安定下来再说。

    我亦是学剑之人,对剑宗之道,更是颇为好奇。”

    李云显点点头,又望向司马承祯:

    “老祖师伤势未复,也随我等走上一遭吧,你们上清宗的灵丹妙药虽多,但要修缮剑胎剑器,还是我等更为擅长。”

    司马承祯闻言,只眯眼抚须而笑,无奈道:

    “你小子,就是什么都要争个胜负,罢了罢了,贫道便随你一行,也可帮着缝补青城地界的山水灵气,不白吃白拿。”

    李云显理所当然道:

    “我本也没想白送,你有这个自觉,那是再好不过。”

    司马承祯闻言,眼珠子一瞪,胡子都吹了起来,没好气道:

    “娘的,贫道干脆直接改换门庭,投入你们青城好了,到底老夫是掌教,还是你是掌教?”

    不曾想,李云显竟真在沉吟片刻后,缓缓道:

    “好办,某家可把您老人家的牌位请上祖师堂,就在我师尊后面,如此一来,当个掌教也说得过去。”

    司马承祯虽是一向知道,这小子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听到这种言论,还是不由得震了震,连连摆手道:

    “罢了罢了,上清宗那群徒子徒孙,就已经够贫道操劳的了,再接手你们剑宗算怎么事儿。”

    李云显只是哦了一声,也不再提这一茬。

    听了两位祖师的交谈,别小楼和小青都是大开眼界。

    他们虽然知道,自家掌教一向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但能让司马祖师都难以招架,实在也是功力深厚。

    李云显转过头来,看向自家的两位大真人,点点头,颔首道:

    “做得不错。”

    虽然只是简单四个字,也让一人一蛇心头一松,短暂轻松后,涌上心头的便是羞愧。

    只因他们都很清楚,事实上在这场战斗中,两人并未发挥出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别小楼和小青,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看向始终面色如常的徐行,眼中浮现出佩服神色。

    ——同样是大真人,这位就能参与进真仙之战中,甚至还不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

    这样的神通手段,他们又如何能不佩服。

    其实,不要说是他们两个大真人,哪怕是李云显、司马承祯这样的真仙,都想不清楚,徐行究竟是如何练得这一身神通。

    不过,如今这座酆都,到底不是说话的地界,短暂交流过后,五人便各自驾起遁光,朝着青城山飞纵而去。

    李云显方才虽是看似云淡风气,实则已极其忧心剑宗弟子,是以遁速极快。

    其人身形拖曳出一条长约数百丈的虹光,将风雷声甩在身后,激起一圈又一圈圆弧气浪,不一会儿,青城山已是遥遥在望。

    如今,尹子奇在内四位魔道大真人,已被牢牢围困于“万山连峰剑阵”中,饶是他们如何发动“阴魔裂空大法”,仍是欲出不得。

    白素贞、钱塘君、南宫恨三位肉身坚韧,作战风格近似的大妖联手,在阵中横冲直撞,可谓所向披靡。

    无论何种阴魔、劫魔、煞魔,皆是触之即碎,魔气蒸腾,聚成团团阴霾,弥散天幕,挥之不去。

    李剑诗、燕赤霞、宁采臣以及一众真人剑修,则是不断出剑,斩碎这些聚集起来的魔气,逐渐削弱“阴魔轮转大阵”的根源。

    李云显一看就知道,即使自己不来,以这些弟子们的手段,最多不过半刻钟,也能将对方一网打尽。

    按照他一惯的性情,这种时候一般都会按兵不动,等待宗门弟子施为,也算是一种磨砺。

    但是李云显如今心情本就糟糕,远远见自家山头如此乌烟瘴气,更觉胸中积郁难平,根本没什么磨砺弟子的想法,隔着还有数十里,便一剑斩去。

    尹子奇等人心中,甚至来不及升起任何警兆,“十八阴魔轮转大阵”连带四位大真人的法相,就已被拦腰斩断,死得不能再死。

    侵蚀三十六峰地脉,弥散天幕的浓郁魔气,也被李云显一剑扫空。

    也是直到这一剑完全斩出,彻底尘埃落定后,白素贞等人才察觉到一抹稍纵即逝的锋芒,以及那四道倏然消散的气机。

    白素贞、钱塘君只觉浑身鳞甲片片竖起,战栗不已,南宫恨亦是熊毛炸开,猛地回过头,目中凶光大显、戾气大生。

    却见李剑诗、燕赤霞,以及由宁采臣带领的一众真人剑修,已分列两侧,朝着疾驰而来那条剑气长虹,齐声恭敬道:

    “见过宗主。”

    李云显按剑而立,垂目看了眼那四位魔道大真人的尸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寒声道:

    “把尸首……”

    李云显本想说剁碎了扔出山外,忽然想起,那位金刚尊似乎也是修行魔门法度。

    对魔门中人来说,最好的炼宝材料,第一便是游荡无垠虚空,天生亲近元始魔道的天魔,其二则是同道中人。

    而这四人的尸首,在魔道中便是当之无愧的奇珍异宝,足以令大真人抢破头皮,倒不妨交给他好了,也算是废物利用。

    思及此处,李云显便改口道:

    “好好收捡起来,等会送到天谷峰。”

    李云显言毕,又御剑折返,引着司马承祯、徐行朝天谷峰的宗主大殿而去。

    瞧着徐行的遁光,钱塘君、白素贞皆是松了口气,燕赤霞想起他方才的招揽,面色却有些古怪。

    ——这位总不会当着师尊的面,说要招揽自己吧?

    来到殿中,李云显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招呼两人坐下,开门见山道:

    “这里乃是青城山龙脉所在,灵气颇丰,两位可在此处修行养伤。”

    其实根本不需要李云显介绍,徐行刚一坐下来,就已察觉到此处的不凡。

    天谷峰乃是青城三十六峰的中枢之地,汇聚一山灵气精华,实是徐行降临此界后,所见之第一个,足以被称为洞天福地的所在。

    在此处,徐行哪怕只是呼吸,不去主动捕捉、吸纳天地元气,都能感受到无形的灵气浪潮,一波又一波地进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司马承祯和李云显是老交情了,根本不必他介绍,只是转过头来,望向徐行,目光殷切,搓着手,乐呵呵地道:

    “这位小友,来来来,让贫道看看你的镜子。

    早就听说,金山寺菩提一脉的‘菩提明镜’,与贫道这‘上清含象鉴’有异曲同工之妙,却不曾想,你们金刚一脉竟也会铸镜。”

    司马承祯虽是道门大宗师,已证得真仙业位,可对炼剑、铸镜却极其痴迷,更胜符法远矣。

    如今好不容见到徐行这个同道中人,老道自是不愿错过。

    徐行也颇为干脆,一拍后脑勺,囟门冲出一道灵光,“真武昊天镜”在光中沉浮,略显残破,却仍是古韵盎然。

    他将镜子递给司马承祯,笑言道:

    “我虽是做了金刚尊,但这面‘真武昊天镜’却非是佛门神通,而是出于一位道门前辈的指点。”

    方才硬接安禄山一击,不仅“紫金钵”受创非轻,徐行所炼制的全部法宝,都受到了波及,有了不同程度的损伤,“真武昊天镜”也没能幸免。

    不过,司马承祯并没有在意那一小点损伤,只是看着盘绕镜面的玄蛇,以及作为帝座的巨龟,感悟其中盘结交织的阴阳之气,恍然道:

    “怪不得贫道如此熟悉,原是北方真武一脉的传承,却不知金刚尊是何时遇到那位高人?”

    徐行摇头道:

    “那位高人如今并不在此界。”

    闻言,司马承祯也不觉惊讶,毕竟此界所遗留的古仙人传承,实是不胜枚举,只扼腕叹息道:

    “可惜,真武一脉的传承并未完全保留下来,尊者所得亦非全部,如若不然,你又岂会进了佛门?”

    司马承祯一眼就看出来,徐行最多只得了一份真武道意,并未有完整传承。

    可就是一份道意,他都能修炼到这般境界,岂不正说明其人之才情,若是入了道门,只怕是迟早都能证得真仙业位。

    想到这里,司马承祯便越发惋惜,如此英才,我上清宗泱泱数千年,又见得几个?!

    徐行笑道:

    “修行传法,本也不拘佛门内外,门户之见要不得啊。”

    司马承祯闻言,点头道:

    “这话倒是没错,佛道斗了这么多年,到底是斗而不破,还不至于彻底撕破脸,如今这个局势,更该精诚合作。”

    说完后,老道人又补充道:

    “不过,这群老秃驴,贫道是骂顺嘴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左右你也没剃度,就当个乐子听听算了,别往心里去哈。”

    徐行闻言,也是会心一笑,不多做言语。

    司马承祯只是嘴上说说,估计没怎么杀过佛门中人,他徐某人虽是在金山寺挂了职,也没少杀僧人活佛、法王尊者。

    甚至就连建立香巴拉,注定要成就地上佛国,庇佑一界的转轮圣王,他都宰了一个,听点秃驴之类的蔑称,还真不算是什么。

    司马承祯捧着“真武昊天镜”,左看右看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地还给徐行,又语重心长道:

    “小友,你这面宝镜中所蕴之道意,虽是无比精纯,可炼制手法实在是……”

    司马承祯说到这里,憋了又憋,最后还是选择直抒胸臆、直言不讳。

    “烂得像屎。”

    徐行当年炼制“真武昊天镜”时,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他就像是一个不知道菜谱,手头也只有这些原料的厨子,做菜的时候便一股脑地丢了进去。

    得益于得天独厚的控火手段,以及原材料的优异,以及“昊天镜”本体的加持,“真武昊天镜”才得以成形。

    在上个世界,这已算是了不得的创举,但是到了这个世界,在炼器宗师司马承祯眼中,如此手段就未免显得粗陋。

    徐行倒也不觉得尴尬,他一向有虚心求教的精神,便打蛇随棍上,凑到司马承祯身前,笑呵呵地道:

    “老前辈、老真人、老祖师,在铸镜这条道上,您老人家才是真正的先贤,还请多多指教。”

    司马承祯眯起眼,抚须笑道:

    “这马屁倒是爽,就冲你今天的功劳,老夫不要说是教你铸镜,教你炼剑亦无妨啊。”

    听司马承祯这么一说,旁听的李云显就不乐意了,童子剑仙眉头一皱,不悦道:

    “铸镜就算了,炼剑一事,你们上清宗如何比得过本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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