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chapter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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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文慧说着,揭开炖锅盖子,拿大汤勺腾出里头的排骨炖山药,又说了一遍,“你走到今天,是不容易的。”许城正帮忙摆筷子,拿碗盛饭,不知该说什么,就没接话。
他并不习惯将“不容易”这样的话挂在嘴上,也很少回看过去。
原本的家,宽裕也幸福,但太过短暂。小学一年级就化为泡影。
后半截的儿时记忆是单调的黑白灰。大伯许兵兵爱赌,普通的麻将过不了瘾,要玩让人血涌心跳的诈金花、老虎机。他爸爸拿命换来的钱,全叫他输光。母亲成湘每每阻拦,便招致毒打。
冲在前头保护母亲的小许城也不能幸免。
后来妈妈跑了、大伯走了,几家亲戚都说养不起他。可他明明吃得少用得少,挺好养的啊。好在,姑姑收留了他。
他也迷失、叛逆过,偏被方信平给捡了回来,带着他的徒弟李知渠照顾他。肖文慧也一直给予关照。
所以,也没什么不容易的,他很知足。
许城刚把餐桌摆好,李知渠回来了。
肖文慧说:“来得巧,活都干完了,你回来了。”
李知渠笑:“我专门躲在屋外听动静呢。”
他直奔餐桌,一屁股坐下,操起碗筷就开动。
肖文慧嗔道:“又不洗手!这死孩子跟谁学的坏习惯!”
李知渠嚷:“又不用手抓饭,筷子干净就行!”
肖文慧直呼:“你这什么歪理邪说?”
“肖老师,这个鸡翅膀给你,堵上你的嘴。”
肖文慧把鸡翅膀夹给许城。
李知渠说:“你收许城当干儿子吧。”
肖文慧道:“他本来就是我半个儿子。”
李知渠惊诧:“妈,你背着我爸干了什么,我爸知道吗?”
肖文慧臭骂:“你个狗崽子!”
“教师要注意仪表仪态啊!”
许城旁观母子俩的笑闹,嘴唇弯了弯。只是很突然地,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在另一对父女身上出现过。
许城咬着鸡翅,不让自己去想那个画面。
但肖文慧提及了:“我今早在菜市场碰见方家妈妈了,跟她聊了会儿,她头发白了好多。”
李知渠也静了,道:“接二连三的,谁受得了?”
肖文慧叹:“是啊……哎,筱舒要是还在,也录取了吧?这孩子,平时学习那么苦,一直说等高考完了要撒丫子疯玩……”
吃过晚饭,许城坐了会儿就要走,李知渠说要去散步,跟他一起下楼。
才出单元楼,许城问:“你有话跟我说?”
李知渠问:“姜淮的妹妹是不是藏在你船上?”
许城猛地一愣。他并不愿对他撒谎,默认了。
“姜家找人快找疯了,你不怕人家卸了你狗腿。”
许城说:“他能随随便便卸我狗腿,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李知渠一巴掌拍他后脑勺,打得他点了点头。
许城慢慢抬头,甩了甩头发,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个线人看到她在你船上画画,没看太清,不确定。但我今天看你买的松节油,八九不离十了。”
许城没吱声。
“她怎么会躲去你船上?你们什么关系?”
“纯属意外。”许城轻叹,大致讲了下情况。
李知渠了解了,有一会儿没说话,经过小区篮球场时,停下了。
他俩常在这儿打球。这时候,球场上空无一人。
李知渠说:“你跟她熟吗?能不能给我做线人?”
许城说:“就这两个月,时间不够吧?”
“如果你同意,我可以想办法找关系走特批,给你学校写延迟入学申请。往后推一年。”
许城沉默。
“许城,帮帮我。我一直没跟你和方筱仪讲,那天是我接警,去给师父收的尸。他……”
方信平死得很惨。被一辆重型货车撞飞十几米,车没停,瞄准了人,加速再次碾压。人成了几截,没一处好的。内脏、脑髓糊溅了一地。
“那帮畜生。太嚣张太猖狂了!他是个警察!”李知渠眼圈红透,泪雨直下,“我师父死前两天,他有个线人也失联了,凶多吉少。许城,这世道不该是这样。也不该没人去对抗,叫他们为所欲为!我得做点什么,我一定要做点什么,你帮帮我。”
许城无声良久,最终问:“你要我做什么?”
……
许城回到码头,西天燃烧着火红的流金晚霞,江面染得彤红,像水上起了火,又像流动着滚烫的岩浆。
他站在栏杆边,望着绚烂的水天一色,心中一片空茫。
直到火烧云的金边开始暗淡,他才开了舱门。屋里没开灯,晚霞晕染着。
里间,电风扇在吹。
淡淡的栀子花香。
“姜皙?”他唤她。
床上??动了一下,嗡嗡的鼻音传来:“嗯?”
“在睡觉?”
她模糊问:“几点了?”
“七点。”
“啊?”听声音,里头的人弹坐起来,“这么晚了?”
他走到掀开的帘子边,看到里头床上她的右脚小小的,白白的,脚板心朝上摊着。他侧身靠在衣柜背板上,说:“外面有很好看的晚霞。”
床上传来响动,她趴去圆窗边,轻叹:“哇塞~真的!好美哦!”
他在柜子这边,听着那边她的动静,淡笑了下,说:“能画出来吗,我买了松节油。”
“能。”她贪看了好一会儿,很快爬下床。
许城听声儿,起身离了衣柜,坐去沙发上,抄起桌上一包旺旺豌豆吃起来。
姜皙看到桌上的松节油和油盒,欢喜地装去她的画具盒??一个废弃的娃哈哈矿泉水纸箱。
他问:“你晚上吃的什么?”
她回头看他。
他无语:“没吃?”
“嗯。”
“中午呢?”
“……”
“你一天在家干嘛了?”
“睡觉。”
“你是猪啊睡一天?”
“我又没事做。码头上来来往往好多人,不想出去。”她还振振有词,又略带遗憾,“要是我会开船就好了。要不你教我吧。”
“你倒是会做梦。”他凉哼一声,“教你了你哪天偷偷把船开走,我上哪儿抓你去?”
她刚接了一锅水,准备煮汤圆,诧异道:“我怎么会背着你偷偷走,我要走肯定跟你一起呀。”
他不接这话,岔开话题:“睡得挺香吧?”
她抻抻肩膀,又伸伸脖子,评价道:“其实你的床有点硬,睡得我身上疼。我一直没好意思说。”
许城眉梢微挑,眼神里写着“什么鬼,你给我再说一遍。”
姜皙抿了下嘴,为了表示自己不是信口开河,走过去,拧着肩膀给他看:“真的,你看,我肩膀都是青的。你的床真的很硬。我没睡过这么硬的床。”
许城嫌弃得眉毛拧成疙瘩:“大小姐,你豌豆公主啊?嫌硬,你睡我身上好不好?”
她发愣,小声说:“你又不是垫子。”微红着脸上下觑他一眼,心想,你身上肯定很硌。
还会……烫烫的。
许城瞧着她眼神古怪,手指从袋子里抠出一颗豌豆,“咚”地准确砸在她脑门上,说:“你在打什么坏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