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西行宏愿,佛道无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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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失了亲眷。”

    他目光转向僧人,神色带几分恳切:

    “老夫想着,待此间法事毕,可否请法师移步灵素祠,再开一场法会?一来超度亡魂,二来也好安慰生者。”

    僧人听罢,心头一凛,只觉此村上下,处处透着一股良善。

    当即再度合十,郑重道:

    “施主心怀慈悲,此间真乃善地。此事,贫僧自当竭力。”

    那僧人便留在刘家庄子。

    日子清净,除了调养身子,便是与姜义、刘庄主,就着一壶粗茶,闲谈经卷古事。

    几日后,精神气力复原,那场法事也备下了。

    不铺张,却郑重。

    刘氏祠堂未请外客,香案上只几碟素果,几炷清香。

    僧人换了干净僧袍,立于香案之前。

    刘庄主上过香,他便低声诵经。

    梵音不高,却字字清亮,在小小祠堂里回荡。

    刘庄主神色肃然,一双老眼盯着先人牌位,不知忆起多少往事。

    姜义负手在旁,静静望着那一缕青烟。

    这一场法事,做得简而全。

    刘家的心事放下了,接下来便轮到了村中。

    灵素祠那场法会,动静大了许多。

    村人听闻,扶老携幼,自发而来。

    人影绰绰,却无喧哗。

    其中多是当年流离之辈,至今日子虽安稳下来,却心头难免有个念想。

    今日得闻高僧超度,脸上肃穆,眼里却添了几分期冀。

    僧人立于祠前,身后是灵素道长的慈悲塑像。

    望着满庭人影,他神色愈显庄严。

    日头正中,法铃轻摇,梵唱声便如钟磬般,响彻山谷。

    村人或跪或立,屏息静听。

    香烟与梵音,飘过屋舍,飘上远山,似抚生者,亦慰亡魂。

    灵素祠前人声鼎沸,姜家祠堂里却是清寂如水。

    姜义并未去凑那份热闹,只在堂中焚了一炉清香,展开一卷半旧的《道德经》,与小儿相对而坐。

    外头梵音隔田渡野传来,入耳时已化作断续的回响,似山寺晨钟,远远悠悠。

    姜亮凝神听着,脸上虽笼着一层稳重之色,眉眼间却隐有些疑惑。

    他心中转着念头,总觉有些不伦不类。

    自家一门,从修行到敕封,走的明明是正经道门的路数;

    那灵素祠,也算一处清净道场。

    如今却请个和尚来做法事,这算怎么说法?

    况且,那小和尚年纪轻轻,模样清秀,却哪里像得道高僧?

    莫说刘家远在兜率的老祖,便是比起自个这尊新敕的城隍神祇,都还差着一大截。

    凭他那点微末道行,又能超度得了哪个?

    然而,这些念头也只在心头一闪而过。

    这些年随父听经研典,那份军伍的躁气,总算是磨平了几分。

    心中虽有疑,却只默默听着,面上不显。

    姜义口中娓娓诵经,眼角余光却未离过自家小儿。

    那一瞬的困惑,自然瞒不过他这双老眼。

    他心底暗暗点头,虽还欠些火候,终比当年多了几分沉凝。

    况且既已身入神道,超脱轮回,不愁没光阴去水磨。

    只要守得住这份谨慎求学的心,待神意圆通,不过迟早的事。

    经卷念罢,姜义缓缓阖上,堂中一时只余香火噼啪的细声。

    他抬眼看向姜亮,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亮儿,你既已身入神道,往后在外,须记得一桩。”

    姜亮闻言,神色立整,拱手凝听。

    “佛道之争,自古有之。但你既身在其中,却不可妄谈,更不可在人前轻作褒贬。”

    姜义心中自有盘算。

    他读书多,见得也远,知这天地的水,远比凡俗想的深。

    佛道二家,表面泾渭分明,其实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有的神仙认佛为父;

    有的神仙,其生母本就是佛门菩萨。

    此中纠葛,岂是区区“佛”“道”二字能分得清的?

    只是,这些天庭里的秘辛,讳莫如深。

    便是后山那位,如今怕也未必窥得全貌。

    他自不好多言,只能点到为止,早早敲打几句。

    至于那小和尚的根底,更是另一桩深远因果,非他这等阴神所能妄揣。

    好在姜亮虽有疑,却是个听话的娃儿,知阿爹言必有深意。

    当即敛色躬身,郑重应道:

    “是,阿爹,儿子记下了。”

    法会的热闹,总归有散的时候。

    又过几日,那僧人伤势已尽复原,遂向两家辞别。

    刘庄主照例留了几句,说这前路山高水长,妖物横行,不如再多住些时日。

    那僧人却只是含笑摇头,言道:“世人苦难,不等人间春暖。”

    他西行之心,坚如金石,已非外物所能动摇。

    此心既决,众人便也不再强留。

    姜刘两家替他备下了足用的干粮清水,打点得妥妥当当。

    临行时,那僧人立于后山石径的入口,朝着众人深深合十一礼,而后转身,毅然踏入了那片茫茫林海。

    那袭灰袍,便如一滴淡墨,很快融进了山林深处,再不见踪影。

    众人并未立刻散去,反倒是在山道外,寻了块平整的青石,摆上了茶具。

    一如三十年前的光景,两家人围坐一处,就着山风,饮茶闲聊。

    日头自东山挪到西山,茶水添了三四道,话也说得零零落落。

    直到天色尽墨,山风也带了凉意,那条幽深的石径上,始终再无半分动静。

    众人心中便都有了数。

    刘庄主将杯中残茶饮尽,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也罢,回吧。”

    他才刚转过身,话音未落,那幽深的石径上,却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

    沙沙的,像是脚步,却又轻得有些不真切。

    刘庄主的脚步当即顿住,众人皆是一怔,齐齐将目光投向那片黑暗。

    片刻后,一个小小的人影,自那山道中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众人凝神望去。

    待那身影走近了,在月色下显出轮廓,才看清,竟是个七八岁光景的童子,扎着总角,正是姜家长孙姜钧。

    不等长辈们开口,扎着冲天辫的姜涵已蹦跳着迎上去,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叫道:

    “小叔叔,你在山上,可曾见着一个光头和尚呀?”

    姜钧原本步子还稳,眼神清亮,听了这话,却抬眼望了望站在外头的一众长辈。

    那小脸上,忽而浮起一层迷茫。

    他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搜寻什么记忆,半晌才摇头:

    “和尚?……不晓得啊。我一进那山里,脑子就迷迷糊糊的,什么也没瞧见清楚。”

    话一落下,四下静得只余夜风。

    刘庄主与姜义对视一眼,各自抚须,唇角俱是带笑。

    那笑意里,不见讶异,倒像早就心中有数,彼此一眼,已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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