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蛇盘山,鹰愁涧(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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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记忆中,那位长老不过骑匹凡马,从入冬行至腊月,也就到了。

    换算下来,不过一两个月的脚程。

    以姜义如今修为,若直取大道,不顾遮拦,怕是三五日便可抵达。

    只是眼下走的是山神土地坐镇的正途,七绕八拐,总得慢上许多。

    算来十天八天,方能到达。

    慢些便慢些罢。

    江湖路上,快不如稳。

    行至申时,天光尚未昏沉。

    姜义依着图舆,寻到第一个红点所在。

    一座土地庙。

    庙小得很。

    三间矮屋,青瓦覆尘,朱漆剥落,门前石阶爬满青苔,半点神异气象都无。

    若非门楣上勉强还能认得“福德正神”四字,怕是谁见了,都只当是山野里一户破落人家的旧宅。

    姜义在庙门前立定,不曾叩门,只将神念如水波般轻轻一拂。

    片刻后,那木门“吱呀”一声自内推开。

    出来的却是个穿着土布衣衫的小老头,背微微佝偻,满面和气。

    只看那身形有些虚幻,便知不是凡人肉身,正是此地承受香火的土地公。

    “老朽有失远迎。”

    土地公一揖到底,姿态谦卑,才小心翼翼抬眼,探问:“不知是哪方仙长门下,路经此地?”

    姜义心中早有分寸。

    来时便从小儿姜亮口中听过,这些荒山土地,大多是生前积了些阴德的凡人,死后才得敕封。

    道行不深,只靠一星半点香火,能行些祈晴祷雨、驱邪去病的小术。

    凡人眼里,他们是神。

    可在正统修行人面前,那点架子便是摆不起来的。

    看他这般恭谨,便知是个懂规矩的。

    “四海为家,偶尔路过宝地罢了。”

    姜义神色淡淡,看不出根底来,让人捉摸不透。

    他扫了眼四野,随口道:“此地方圆百里,可还算太平?”

    土地公闻言,腰又弯下去几分,笑意堆满脸:

    “回仙长的话,太平,太平得很。咱这地界儿穷山恶水,半点油水都无,那些成了气候的大妖,压根瞧不上。平日里,也就是几只不开窍的小精怪折腾折腾,不成什么气候。”

    姜义点点头,将话记下。

    身子骨倒是不觉乏累,倒是一路驱使麻雀探路,看似轻巧,实则心神分去几分,颇费精神。

    “既如此,老丈可方便容我歇歇脚?”

    “方便,方便!仙长随意,随意便是!”

    土地公连声应承,生怕怠慢了。

    姜义也不多客套,袖中轻轻一转,再伸掌时,已托着两枚晶莹红润的灵枣。

    “些许野果,不成敬意。”

    枣子一出,土地公的眼眸登时亮了,神色活似饿了三天的穷汉瞧见蒸腾热气的白面馒头。

    他那点神力,全靠香火吊命,何曾见过这等纯粹灵气?

    “这……这如何使得!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他双手颤颤巍巍接过,捧得像是稀世宝物,连声道谢,那份恭谨里,添了几分真切的亲近。

    姜义只略略颔首,便自顾自坐到庙前石阶上,衣袖一拂,闭眼调息。

    土地公捧着灵枣,身形一晃,早早缩回庙里,生怕叨扰。

    一炷香后,庙外暮色沉沉。

    又过一时,姜义方才睁眼,瞳光清湛如洗,先前一路损耗的心神,已然复足。

    他起身,拍了拍衣角灰尘,朝庙中拱手致意,便无声转身,续往前路。

    如此这般,晓行夜宿,或投山神庙,或歇土地祠,一路行了七日。

    这一程,他共遇十方社神,或恭谨,或寡言,倒也都识得分寸,见了灵果,少不得添几分客气。

    虽多绕路,却也风平浪静。

    直至第八日午后,气息倏然一变。

    空气里渗着阴湿寒意,夹带腥咸水腥,扑面而来。

    前头探路的麻雀,扑棱着翅子飞回,焦躁盘旋,死活不敢再往前。

    抬眼望去,天地豁然。

    只见前方大地陡然断裂,一道深不可测的涧谷横亘如伤疤。

    谷底黑水滔天,雾气翻涌,水声轰轰,如雷贯耳;

    两岸壁立千仞,寸草不生,唯有些嶙峋怪石,黑褐如铁,形若龙蛇,透出说不尽的凶厉。

    鹰愁涧。

    飞鸟至此,也要为毒瘴与罡风发愁,不敢轻渡。

    而那张兽皮图舆上的红线,正是在此处,戛然而止。

    姜义方欲上前探那涧中毒瘴深浅,忽有一道人影,恰好拦在身前。

    来者是个老翁,须发皆白,身形却凝如实质。

    一袭浆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腰间横别一根光溜溜的竹杖,倒像是个寻常山间的药农。

    只是那股子气度,却与先前遇见的十位山神土地,全然不同。

    眼神温润,底下却沉着如山川百岳。

    姜义心头微动,暗知正主现身。

    他将霓霞鲛绡的匿踪之效收敛几分,现出身形,上前一步,拱手肃然。

    “敢问老丈,是此间山神,还是社稷土地?”

    老翁闻言,呵呵一笑,抚须而望,目光不着痕迹在他身上打了个转,方才缓声道:

    “老朽在此,不止管山,也兼管地。”

    一言出口,姜义心底微微一凛。

    这蛇盘山绵亘百里,山势嶙峋雄奇,绝非小小丘陵。

    能一身兼二职,怕是来历与道行,皆非常流俗。

    当即,他那一揖,便又深了几分,言辞更见恭谨:

    “原来是尊神当面,方才失敬。不知尊神拦下在下,可有教诲?”

    老翁随意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转而指向前方深涧,声气稳重如磐:

    “前路是鹰愁涧,凶险非常。我瞧你也算有些道行,但此处……过不得。还是回吧。”

    语声不似劝诫,倒像是在陈述天命。

    姜义闻言,只淡淡一笑:

    “承尊神好意。不过在下此行,偏是为这鹰愁涧而来。”

    老翁眉梢轻挑,似是没料到这答复,温润的眸子中终于添了几分审度:

    “哦?敢问足下出身哪方?”

    “在下姓姜。”

    这姓氏,显然勾起了什么。

    老翁目光一凛,旋即追问:“莫非是那与西海龙宫有姻亲的姜氏?”

    姜义听他一口点破西海之事,更加笃定心中所想,脸上笑意便又添了几分。

    从容之态,已是最好的回答。

    “不敢当。那位西海驸马,正是不成器的愚孙。”

    此言一落,老翁眸底那抹审度登时散尽,化作一丝明悟。

    他又细细打量姜义一眼,缓缓颔首,言辞转为恭敬: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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