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一饮归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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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纷乱的情绪。

    “所以,”

    她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那种带着金属质感的清晰,只是比平时低了许多,

    “我就…坦白了。”

    她抬起眼,直视着我们,那双锐利的眸子里沉淀着复杂的决心。

    “关于我是谁,从何而来,为何会‘降临’在她身上,以及……”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觥筹交错的人群,暗示着弥漫全城的阴影,

    “……这个城市正在滋生蔓延的东西。”

    “都…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景虎斩钉截铁地说,

    “那时她因为感受到我灵魂层面的极度虚弱而惶惶不安,像失去了支柱。我再以‘暂时借用’的模糊理由搪塞,简直是侮辱她的智慧,更是轻视她那份不吝给予的担忧。”

    景虎指尖轻敲着酒杯,杯中“落日熔金”那深沉的宝石红色泽在她动作下微微荡漾,仿佛收拢了刚才话题的沉重。

    她脸上的凝重如同薄雾般悄然散去,被一种混杂着释然与好奇的锐利光芒取代。

    目光从刚才投向虚无的远处收回,最终聚焦在我脸上,接着饶有兴致地转向了旁边一直沉默品酒的春政。

    “说起来,刚才光顾着交代‘家务事’了,”

    景虎的嘴角重新勾起了那抹标志性的玩味弧度,身体也恢复了之前的松弛,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吧台上,像个发现了新乐子的孩子,

    “你们两位‘从天而降’的贵客,对这‘落日熔金’感觉如何?我可是很期待这位武士小姐的正式评价呢。”

    她的眼神最终牢牢锁定了春政手中那杯几乎没怎么减少的深红液体。

    “看你刚才那一口,稳得跟磐石似的。这酒,在你口中,可还……‘锋芒毕露’?”

    景虎的问话尾音带着独特的磁性质感,像是淬过酒的刀锋般轻巧却又挑人心弦。

    她那双锐利的眸子在流光溢彩的酒架背景前,饶有兴致地锁定春政,仿佛她口中的评价比这杯昂贵的“落日熔金”更值得品味。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春政身上。

    她始终端坐着,身姿挺拔如古松,似乎刚才那番对话的惊涛骇浪并未让她磐石般的根基动摇分毫。

    她手中那杯深红色的酒液静止得如同一小块凝固的晚霞,倒映着她沉静如水的淡绿色眼眸。

    听到景虎的问话,春政缓缓抬起眼帘。

    她的目光没有立刻与景虎那充满探究的锐利接触。

    而是再次落向杯中的深红,眼神专注,仿佛在杯中那片浓缩的落日里,重新检视方才那一小口带来的感官风暴。

    她沉吟了片刻。

    大厅里远处人们的谈笑碰杯声像是模糊的背景音,吧台周围这一小块空间里只剩等待。

    “锋芒犹在,”

    春政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平稳,如同秋夜穿透林间的月光,

    “只是……”

    她没有立刻说下去,而是又做了一个细微的动作——

    这次不是晃杯,而是极其细微地调整了一下呼吸,似乎在捕捉口腔里最终沉淀下来的余韵。

    我与景虎都不由自主地屏息等待那下半句。

    “……归鞘了。”

    她完成了后半句。

    这三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带着奇异的重量。

    归鞘?

    那凛冽霸道的单宁、炸裂的果香,在她口中,竟像一把狂野杀戮过后、锋芒收敛入鞘的名刀?

    景虎眼中倏然爆发出璀璨如星河的笑意,甚至比刚才听到“武士的锋芒”时更盛。

    她猛地一拍吧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引得旁边几位客人侧目。

    “归鞘!好一个‘归鞘’!哈哈哈哈哈!”

    她仰头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畅快的激赏,之前谈论龙姬时的沉重氛围被这笑声彻底驱散,仿佛阳光劈开了阴霾,

    “真不愧是你啊,这酒进了你的口,竟被你驯服得这般…温驯含蓄?有趣!太有趣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一匹飞扬的烈马鬃毛。

    她那畅快的笑声感染了周围,连我紧绷的神经也悄然放松,嘴角忍不住上扬。

    看着景虎此刻纯粹快意的模样,再对比几分钟前那个讲述生死羁绊时的凝重身影,实在令人感叹。

    “不过,”

    景虎笑罢,随手擦了下眼角笑出的泪花。

    随后身体猛地凑近春政,手肘支在吧台上。

    距离近得几乎能看清春政根根分明的睫毛,语气重新带上那种猎人般的锐利探询,

    “你说……这鞘,是它收敛了刃的锋芒?还是……被你自己的‘武道’给化解了?”

    她话里带着明显的挑战意味。这是品酒,但更像是两位强者之间无声的角力。

    春政面对这近在咫尺的探究并未退避分毫,只是微微侧头,坦然地迎上景虎那近乎逼视的目光。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景虎这句话点燃了——

    并非战意,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的认真。

    “酒性刚烈,”

    春政缓缓道,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层微不可察的质感,

    “初时如群狼奔袭,裂石穿金,锋芒毕露,毫无遮掩。”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品味自己用的词汇。

    这精准的描述让我又想起了方才灌入口中那冲击性的“第一口”。

    “然其本质非恶,”

    春政继续说,目光如古井映月,

    “蕴藏于橡木的温醇、陈年的沉淀,终究会在那锐气的冲击之后浮现,如沙场归来的武士,卸下战甲,锋芒内蕴。”

    景虎听完,没有立刻说话。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斜倚回酒架,眼神紧盯着春政。

    吧台暖黄的灯光打在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陷入酒架的阴影里。

    “啧啧啧……”

    她终于咂摸了一下嘴,发出一串意味不明却带着高度赞许的轻啧,嘴角弯起的弧度带着刀锋般的锐利,又蕴含着说不出的兴奋,

    “品的是酒,论的却是‘道’与‘性’。春政,你果然比这酒本身要有意思得多。”

    她端起自己面前另一杯没有动过的“落日熔金”(看来她自己确实没少喝),对着春政遥遥致意了一下,然后仰头豪迈地灌了一大口。

    那熟稔而享受的姿态,与我和春政方才品尝时截然不同。

    “行!就冲你这句,这杯,我请了!”

    景虎放下酒杯,杯底与吧台撞击出清脆声响,脸上带着一种找到同道者的痛快,

    “不过我这里的规矩,请了酒,就得把它好好喝完,无论用哪种‘道’。可别剩下糟蹋了。”

    最后一句话,她的目光是落在我身上的。

    我正被她慷慨的“请客”调动起一丝兴奋,也想学着她们豪迈一把,手刚碰到我的杯子准备端起来应景——

    “咕咚!”

    我的动作猛地一顿,被喉头无意识咽下的一大口空气噎了一下。

    抬眼正对上景虎那促狭又充满压迫感的笑意,还有旁边春政那双虽然沉静、却同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监督”意味的眼睛。

    刚刚才在心里小小吐槽了春政用那么玄乎的“道”来形容一杯酒,现在轮到自己了。

    景虎纯粹的烈性享受,春政那份沉静包容的“静观其道”,而我?

    我这杯“落日熔金”其中又有什么...

    道或者……义呢?

    一股辛辣的热意瞬间冲上脸颊,不是因为酒精,而是纯粹的窘迫。

    在这两位无论实力还是气场都强得不讲道理的家伙中间,我端着这杯酒,像个小丑。

    一股灼热从胃里反冲上头,不仅因为酒精,更因为巨大的窘迫。

    “呃!”

    剧烈的咳嗽如同实质的拳击狠狠捶打着我的胸膛,冲得我眼前金星直冒,温热的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辛辣的酒气和呛咳撕扯着喉咙,我狼狈地弓起身子,几乎把脸埋在冰冷吧台上。

    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那纯粹的烈焰下翻腾嘶鸣。

    握着酒杯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杯底残留的几滴危险地摇晃着。

    “噗——!哈哈哈——!”

    景虎豪放的大笑声如同炸雷般响起,她笑得前俯后仰,甚至用指节抹去眼角的湿润,

    “硬灌!你是拿喉咙跟刀片较劲呢?哈哈哈哈!‘落日熔金’你也敢这么往嗓子里倒?够莽啊,小子!”

    就在这时,就在我咳得撕心裂肺、被这纯粹的暴烈酒力折磨得晕头转向时——

    一杯清澈、冰凉的清水,被一只稳定而微凉的手轻轻推到了我眼皮底下。

    顺着那只推杯的手望去,是春政小姐。

    她并没有看向狼狈不堪的我,那双淡绿色的眼眸依旧沉静地望着自己杯中剩余的那抹深红,仿佛只是随意为之。

    但那只推杯的手却在冰冷的吧台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那微凉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按压了一下我因剧烈咳嗽而紧绷到抽搐的手肘内侧一个穴位。

    力道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

    安抚意味?

    那按压带来的轻微酸麻感,刺穿了我混乱的痛觉神经,带来一丝意外的清明。

    “咳!咳咳…谢…谢谢!”

    我几乎是挤出声音,顾不上多想,抓起那杯清水狠狠灌了几大口。

    冰冷的甘泉瞬间冲刷过灼痛的食道和喉咙,带来短暂的、救命的舒缓。

    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和灼烧感在清水的抚慰下稍稍平复。

    我终于能撑着台面,稍微直起腰,大口喘气。

    脸上依旧火辣辣的,但至少不再咳得涕泪横流。

    春政这才侧过脸,平静地看了我一眼。

    她的目光落在我因剧烈呛咳和醉酒而涨红发烫的脸上。

    那眼神依旧没有太多波澜,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纯粹的旁观。

    那里面…

    似乎有瞬间掠过了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这情绪像深潭下转瞬即逝的微光,却重逾千斤。

    她什么也没说。

    “呼…呵…”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带着酒气和劫后余生感的灼热气息,感觉整个人像被拆了骨头又草草装回去似的瘫软。

    “行啦行啦,”

    景虎的笑声终于带上了点收场的意味,她懒洋洋地拍了拍我的头,差点又把我拍趴下。

    “小子,这一杯纯正的‘落日熔金’下肚,就算你是硬塞进去的,这份‘酒胆’也够格当个反面教材竖纪念碑了!哈哈哈哈!”

    她笑着,眼神却带着一丝长辈看晚辈闹腾后的纵容,重新给自己倒了一点酒。

    我趴在吧台上,感受着胃里翻腾的余威、喉咙的灼痛,以及脸上那比酒精更持久的滚烫窘迫。

    目光扫过春政推来的那只水杯,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

    又落在旁边那只属于我自己的、已然空荡荡的杯壁上还残留着最初凝集的水汽,仿佛它也在无声地见证着我刚才的“壮烈”。

    星光乐园的夜晚,未醒的“落日熔金”依旧霸道地在血脉中奔流。

    景虎小姐的笑声如熔金晚霞般燃烧不止,春政的沉默似归鞘寒刃隐有微温,而我…

    是那个被最纯粹的烈焰烫得灵魂出窍,却在这“冰与火”的夹缝中找到了喘息之地。

    最终抱着空杯和水杯趴着苟延残喘、同时收获了一份痛苦“勋章”和一丝意外温暖的…

    体验派教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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