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火星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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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侯府,但闻铃……不知为何,叫她心安。

    许是她多想了,他本就如此正气凌然。

    “嫂嫂不必如此!”江闻铃看着添满的茶水,严冬的天脸也不知怎的烫了,摆着手站起身来。

    温照影似乎也意识到了,笑了笑:“我也是关心则乱,你喝口茶,我去看看嬷嬷。”

    她提着裙摆就走了,不似平常般稳当,走得快了些,连带着耳坠子跟着撞了撞。

    江闻铃还从未见过她这样……

    没过多久,温表舅就跟着郭阳来了。

    他裹着件半旧的棉袍,袖口沾着些油渍,看见账册时,眼神下意识地往柜台底瞟。

    “魏明,”江闻铃推过账册,“这世无双的棉,怎的少了半截?”

    温表舅的喉结滚了滚,搓着手笑道:“哦……棉没少!是裕丰掌柜欠我的人情,顺手帮我捎了几包,不值当记账。”

    “几包?”江闻铃指着数字,“账上写着‘五十匹’,按市价,够世无双做两百件棉衣。”

    魏明的脸瞬间涨红,支吾着说不出话。

    江闻铃盯着他的眼睛:“前几日,你是不是见过裕丰掌柜?”

    这话一出,魏明的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温照影的眼暗了,垂下眼冷笑一声。

    “看来是有了。”江闻铃站起身,对郭阳使了个眼色,“巡防营例行查案,带回去问话。”

    “别!别抓我!”魏明突然哭喊起来,“是裕丰掌柜逼我的!他说只要我‘借’仓库钥匙用一晚,就给我五百两,还说……还说不会害表小姐……”

    温照影的心沉到了底。

    江闻铃却没停手,对郭阳低声道:“去表舅住处搜查,重点看有没有裕丰的银锭,或是与军用匕首相关的物件。”

    表舅被亲兵带走时,还在挣扎着喊:“我真没换棉絮!我就是拿了他五十两定金……”

    江闻铃没理会,只低头继续翻账册。

    温照影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开口:“你早就怀疑他了?”

    “账册有破绽,人有软肋。”他翻过一页,“去年他儿子重病,欠了药铺三百两,这笔账至今没销。”

    温照影怔住,这事她知道,当时她要送银子,表舅却硬气地拒绝了。

    难道那时,他就已经动了歪心思。

    暮色渐浓时,郭阳来了,手里捧着个黑布包。

    打开一看,是锭五十两的银锭,錾着“裕丰”二字,还有一把生锈的柴刀。

    刀身上沾的深绿色的丝线,和三丫棉衣上的一模一样。

    银锭、柴刀、仓库钥匙……所有证据都指向魏明与裕丰合谋。

    江闻铃将银锭推到温照影面前:“人证物证俱在,按律……”

    “等等。”

    温照影突然伸手按住银锭,不小心连带着江闻铃的手也压住,她急着解释,竟没意识到。

    “这柴刀太旧了,刃口都是豁的,划不出那么利落的刀痕。”

    江闻铃感受到她手的冰凉,自己心在袍子下跳得猛极了。

    他努力回过神,确实,刀刃卷了边,根本不可能划出“又深又直”的口子。

    他抬头看向温照影,她的眼里没有释然,只有更深的疑惑。

    “表舅拿了钱,借了钥匙,”她缓缓道,“但真正动手的,另有其人。”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账册哗啦啦响。

    江闻铃看着那锭银锭,忽然想起魏明刚才的哭喊:“我就是拿了他五十两定金”。

    定金。也就是说,还有后续的银子没拿到。

    他将银锭收进证物袋,对郭阳说:“再审。”

    转身时,他看见温照影正对着炭火盆出神,素银簪子在火光里闪着微光。

    她好像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天晚了,侯爷也该回营了。”

    江闻铃没走。

    他让亲兵守在门口,自己则坐在柜台前,借着油灯的光,重新翻看所有账册。

    温照影没再打扰,她捧着账册,在烛光下,一遍又一遍地翻看。

    她的动作越来越慢,慢到每一页都要摩挲一阵,才肯翻页。

    江闻铃侧目看她,不作声,她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

    而此刻,她的脸上映着烛光,一滴清泪滑落,在账本上晕开小圈。

    她是在怪自己识人不清吧?

    她总说要护着孤女院的孩子,到头来,却让他们穿着被人动了手脚的棉衣挨冻。

    江闻铃没说话,只起身往炭火盆里添了块炭。

    火星子噼啪跳起来,映得他玄色披风的边角泛着暖光。

    烛火在他眼睫上投下淡淡的影,他忽然伸手,将她面前那盏油灯往中间推了推。

    光晕漫过来,刚好照亮她面前的账页。

    “我查过魏明的药铺账,”他的声音不高,像落在雪上的脚步声,“他儿子的药钱,是裕丰掌柜垫付的,就在借钥匙前三天。”

    温照影的指尖动了动。

    “谢谢你,闻铃。”

    江闻铃笑了笑,把账本从她手里拿开:“夜深了,嫂嫂早些歇息。”

    空气里忽然弥漫开种微妙的沉默。

    烛火摇摇晃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挨得很近,仿佛要叠在一起。

    温照影看着他耳尖泛起的微红,忽然觉得心跳得快多了。

    不知为何,每次与他独处,都叫她有种紧张的心安。

    他们明明有着方圆规矩般的分寸,却每一次,都在不觉间靠得更近……

    夜深时,她趴在桌上打盹,呼吸渐渐匀了。

    江闻铃抬眼,看见她鬓边的素银簪子歪了,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沾着未干的泪痕。

    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想去扶,指尖快要碰到簪子,又猛地收回来,转而拿起自己的披风,轻轻盖在她肩上。

    披风混着炭火的暖,裹住了她。

    温照影在梦里蹙了蹙眉,往热源处靠了靠,像只寻暖的小兽。

    江闻铃的心跳漏了半拍。

    夜渐深,雪下得紧了。

    温照影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件玄色披风。

    她抬眼看看,江闻铃没有发现。

    他正坐在对面,借着油灯的光写着什么,侧脸在光晕里显得格外柔和。

    她悄悄把披风往上拉了拉,寒风、柴火、混着淡淡的墨香,让她忽然觉得,这个雪夜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只是心口有些怪,像炭火盆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却始终没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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