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1章兵戎虚妄噬骨寒,积怨成谶辨忠奸(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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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指使俺。俺就想看看,将军您拿到这情报,会是个啥表情!』

    『什么?!』程昱瞪圆了眼。

    这是,这是个什么理由?

    表情?

    我什么表情,跟情报有什么关系?

    还没等程昱想明白『表情』的真正含义,那李老四死死盯着程昱,眼中猛地爆发出积压已久的怨毒,『俺们这些当兵的,命贱!像草,像泥!将军让俺们去死,俺们就得去死!这没啥!当兵吃粮,天经地义!』

    『可将军啊……』李老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甘的嘶吼,又带着无尽的讥讽,『您不该……不该把俺们当傻子!更不该……把俺们当畜生!』

    程昱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

    他下意识想要制止李老四继续说下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慢了半拍……

    ……

    【下面内容因为不符合某某规定,三改依旧封禁。无奈只有删除。特杂赋以留念之。】

    『夫天地有正气,赋形于竹帛;古今存直道,寄声于风谣。

    奈何玄冰结乎灵台,重雾锁乎津要。

    鸾鸟欲鸣,惧网罗之森森;骐骥思骋,畏栈道之迢迢。

    史官秉笔,临汗青而股栗;野老衔悲,望宫阙而魂销!

    彼典坟浩渺,岂无血泪斑斑?

    彼鼎彝巍峨,焉少腥风萧萧?

    陇头新骨,犹泣三更冷月;殿上华章,尽歌四海丰饶!

    昔太史公受刑而志愈坚,董狐笔诛心而名不凋。

    今则笔折简焚,字化青烟散;喉封舌噤,声随黄叶飘!

    至若清流欲溯,则见砥柱中崩;真相欲窥,但逢铜墙高筑!

    金匮之藏,尽付祝融烈焰;市井之议,皆成鸩毒遗毒!

    歌功颂德者,朱门列鼎;秉笔直书者,蓬户绝粟!

    嗟乎!

    舌在口中,已同衔石,言在胸臆,浑如负岳。

    天听虽聪,隔阂于重帷;民瘼虽深,湮灭于钧轴。

    于是观云霓之蔽日,知阳乌有晦时;察川泽之壅塞,惧洪流将溃堤。

    然金人无语,非不知寒暑;寒蝉噤声,岂未感凄其?

    呜呼哀哉。

    唯有马猴徬枯枝,哀哀不知所云。』

    ……

    李老四痛哭,浑身颤抖,涕泪横流。

    程昱默然许久,然后咧开嘴,笑了笑,『都过去那么久了……陈年往事,还提那些做什么?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向前看吧!多想想未来……』

    『陈年往事?忘记?未来?』李老四身体的颤抖停了下来,目光也从痛苦,渐渐变成了痛恨,『凭什么?』

    『什么?』李老四的牙齿缺失的,所以口水音程昱听得不是很清楚,『你说什么?』

    『俺说!凭什么?!』李老四大吼着,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跳动着,『凭什么?!』

    『凭……』程昱几乎本能的就想要反驳,但是他忽然想起了之前他扪心自问的时候,似乎也有这三个字跃然而出,便是一时愣了起来,沉默下来。

    凭什么?

    就凭百姓民众不识字啊!

    不识字,就不懂得如何记录仇恨,就不知道如何总结经验,就不晓得要怎样才能是星火燎原,如何才是薪火相传!

    『兖州……行,忘了,就忘了!』李老四咬着牙说道,『那时候困顿……行,困顿!可是现在呢?现在呢?!现在为什么还这么做?!』

    『什……什么?』程昱一时之间,似乎失去了语言和思考的能力,只觉得心脏扑通通剧烈的跳动着,让他浑身难受。

    他还是有些廉耻之心的。

    他不像是某些人……

    这是大汉的,也是其他封建王朝的管理惯性,只要羊羔不反抗,那么下一次还会继续杀!

    不管是姓程,还是姓曾,亦或是姓白,还是姓什么其他的封建官吏,只要坐上了手握他人生死的位置,过程什么的就都不重要了,只要结果!

    『现在!您为了钓大鱼,一把火烧了河内!烧了俺们祖祖辈辈的田!烧了俺们老婆孩子等着的粮食!您让俺们去当敢死队,去送死!用千金,用官位,用俺们死了才能换到的「厚恤」来钓俺们这些傻鱼!』

    李老四的讥讽达到了顶点,笑声凄厉刺耳,『哈哈哈!将军!您教得好啊!您教俺们用「鼠肉」充军粮,俺们就学会了用「鼠目」看军情!您教俺们为了目的啥都能干,俺们就学会了!我们就是老鼠,就是老鼠!哈哈哈哈……这滋味,您品品!您细品品!哈哈哈哈!』

    老土拨鼠李老四笑得癫狂。

    『拖下去!拖下去!斩!立!决!』

    程昱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又涨得通红,太阳穴青筋暴跳,他从未感到如此失控的愤怒……

    以及一种被彻底剥开了外壳的狼狈!

    露出了赤裸裸的小!

    老兵的每一句话,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竭力维持的、以大局为名的冷酷外壳上,然后直透入到脆弱的血肉上,发出焦臭的味道。

    李老四被如狼似虎的亲兵粗暴地拖拽出去,他挣扎着,临到帐口,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着,『姓程的!你听着!下面带回的情报,你猜猜,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俺们这些「鼠辈」……给你加的「料」!哈哈哈哈……这都是你应得的……应得的!』

    凄厉绝望的笑声和诅咒,渐渐远去,但是令人窒息的余音,依旧在帐内回荡。

    程昱僵立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他望向了桌案上其他几份新送到的情报。

    一份报告发现骠骑主力正在秘密向侧翼迂回;

    一份表示说骠骑营中似乎有疫病流行,士气低落;

    还有一份则含糊其辞,说看到骠骑营中有些异动,但无法确定……

    冷汗从额头滚滚而落,也无声地浸透了程昱的内衫。

    程昱无力的摆摆手,让其他兵卒护卫出去,自己缓缓的坐到了桌案边上。

    他手指颤抖着伸向那些写着各种情报的竹简,下一刻却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伤,猛的缩回了手,迟迟不敢再次触碰。

    李老四临死前的狂笑和质问,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轰鸣!

    『你让俺们成为鼠辈!俺们就用鼠目来看!』

    『你猜猜,哪些是真的?』

    『你应得的!应得的!』

    『……』

    程昱猛的抬头,望向了大帐之外的那些其他兵卒。

    那些跟随他多年的面孔,此刻在他眼中,竟也蒙上了一层可疑的阴影。

    他们也吃过『鼠肉』!

    温县之中,也有很多兵卒,都吃过了『鼠肉』!

    那么……

    他们是否也在心中积压着同样的怨恨?

    他们的忠诚……

    否也会在某个绝望的时刻,变成投向自己的假情报?

    甚至会成为捅向自己后背的刀枪?!

    程昱觉得不寒而栗。

    他在这一刻,似乎迫切的希望有人能够『理解』他,『支持』他,给他寻找『理由』和『借口』,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继续生活,继续思考……

    比如……

    如何去杀下一波的羊。

    如何换一种其他更隐蔽的模式?

    程昱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很多官吏会报团取暖,会官官相护……

    因为只有同样食人的鬼,才不会嫌弃对方藏在官袍之下的丑。

    程昱吞了一口唾沫,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耳边萦绕的诅咒声转移到当下桌案上的情报上。

    可是……

    『究竟……该信谁?』

    程昱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无力。

    这些摆放在他桌案上的情报,轻如鸿毛,又似乎是重若千钧……

    真伪莫辨。

    就像是他在百姓兵卒面前喊出的那些口号,那些代表了大汉,代表了丞相,代表了忠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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