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7章降营暗锁蛟龙窟,荆浪明焚虎豹关(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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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他只是个麻木的劳作者,土地的产出与他无关,只与家主的库房和官府的税吏有关。

    日子一天天过去。

    原本周边监工的骠骑军的兵卒,渐渐的少了,而有穿着长衫的人多了起来……

    王老蔫称呼他们为『农官』,虽然他们一直说自己是什么学士。

    这些人不像庄园里的管事那样趾高气扬,反而会蹲在地头,指着刚冒出的庄禾,用尽量平实的语言讲解如何疏苗,如何增肥,如何防虫。他们甚至带来了一些王老蔫从未见过的工具,比如一种叫做『黄氏犁』的东西,不管是用牛马来拉着,甚至人拉,深耕的效率都会一锄头一锄头的刨要好得多。

    关键是,这『黄氏犁』还能借用!

    这可是铁犁头!

    要是在山东,能打多少刀枪?

    在山东,好的铁器是管制品。

    至于农具?

    不是木头做的也都可以凑合用么?

    『这……这犁,真给我们用?』

    王老蔫看着那锃亮的铁犁铧,眼睛都直了,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不是「给」,是租借。』年轻的农官张胥解释道,『等秋收后,用你们收成的一部分折算归还即可。这叫「公器私用,计值偿付」。』

    他顿了顿,看着王老蔫等降卒们茫然的脸,补充道:『意思就是,这犁是公家的,你们先用着,等收了粮食,按犁的价值,用粮食抵一部分租金就行,比你们自己买便宜多了。租金不多,半成。』

    王老蔫的心第一次微微动了一下。

    不是白给,但也不是无偿掠夺。

    这……

    似乎有点不一样?

    他偷偷观察张胥,发现他讲起田里的事,眼神是亮的,没有庄园管事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当张胥宣布,他们耕作的土地,收成后只需上缴五成作为『地租』,如果有租用牛马和犁头的另外算,然后其余都归耕种者自己所有时,降卒营里炸开了锅。

    『五成?!真的假的?』李二狗第一个跳起来,『在山东,能留三成就得给家主磕头谢恩了!』

    『是啊,别是骗我们现在卖力干,秋天就变卦了吧?』

    『就是,秋收后谁知道他们认不认账?刀把子在人家手里呢!』

    王老蔫没有参与喧哗,他蹲在自己的麦田边,看着那一片在春风中摇曳的嫩绿。

    五成……

    这个数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他沉寂已久的心湖里荡起了一圈涟漪。

    他想起自己死在劳役中的儿子,想起饿得浮肿最后咽气的妻子,想起在庄园主皮鞭下佝偻了一辈子的自己。

    如果……

    如果早些年,能有五成归自己……

    但他不敢信。

    希望越大,失望越痛。

    他只是更沉默地侍弄着田地,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供奉一个虚无的神祇。

    他小心翼翼地除草,捉虫,学着『农官』教的法子堆肥。

    他把那块小小的麦田看得比命还重,这不仅仅是为了可能的收获,更是他在这陌生而残酷的世上,唯一能抓住的、似乎还有点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蹲在田间地头的他,不再是曹军的降卒,不是囚徒,而是成了一个农夫,一个在等待命运宣判的农夫。

    直至现在。

    夏天来了。

    庄禾成长,壮大,根茎在舒展,似乎也在加深着王老蔫和这河洛之地的羁绊……

    在王老蔫眼眸之中,似乎也多了一些像是希望的华光。

    ……

    ……

    『不能强攻……』

    斐潜再次确认了这个判断,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他重重敲击在代表着巩县和汜水关的那片墨色区域,『曹孟德要的就是这个!用这深沟高垒,耗干我的兵锋,拖垮我的后勤,让那些刚刚在河洛扎根的新农夫,再次陷入恐慌和流离!』

    『车马炮……』他喃喃自语,『不能分啊……』

    荆襄之路,山高谷深,道路崎岖狭隘,远非他多年苦心经营的秦岭栈道可比。那些威力巨大的火炮,那些需要稳定后勤保障的辎重车,那些需要开阔地带的骑兵集群……

    它们能丢下吗?

    显然是不能的!

    一旦舍弃了这些构成骠骑军战场『碾压』优势的核心力量,孤军深入,那就等于主动钻进了另外一个巨大的、由山川构成的『龟壳』里。

    南北两处『诱惑』,确实足够诱人,却也足够危险。

    『南北两翼……看似漏洞,实则陷阱。』斐潜摇头笑笑,带着一点感慨,『老曹啊老曹,你这「请君入瓮」的把戏,玩得倒是炉火纯青。想让我分兵?让我主力远离这河洛核心,你好趁机扑出来,或是集中力量先吃掉我其中一路偏师?』

    斐潜的目光停留在了地图上的河洛位置,在那个位置上,在雒阳旧都附近,有两万多经过初步筛选,正在等待转运或整编的降卒。

    他们是曹操『丢弃』的累赘,但也是斐潜新政下『新生』的希望种子来源。

    同时,他们更是曹操心中一根潜在的刺!

    毕竟他们若是被斐潜彻底消化整编了,就会变成骠骑麾下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这些营地,处于相对开阔的河洛平原,远离艰险山区,却又并非核心的、已恢复生产的农垦区。

    这些营地的位置……

    很微妙。

    斐潜将目光投向了巩县和汜水关之东,他仿佛看到了曹操那双锐利而深沉的眼睛,也正隔着地图,带着一丝狡黠和期待注视着他。

    『曹孟德,你还在赌对么?』

    斐潜轻声低语。

    是的,曹操在赌,赌斐潜会被眼前的『好处』蒙蔽,会按捺不住建功立业的冲动,会像过去的无数枭雄一样,在『大局已定』的幻觉中,踏入他精心布置的节奏,高举着刀枪,呐喊着『杀杀杀』,然后像是傻子一样的掉进陷阱里。

    像是袁术,像是袁绍……

    『可惜啊……』斐潜眼神骤然锐利如刀,『我不是傻子……现在要确定的是,老曹你会不会反过来设计这个计谋……』

    『报——』

    一名传令兵急急而来,送来了一份情报。

    『嗯……』斐潜看着,忽然笑了起来,『颖阴?哈,哈哈……这真是……有意思……』

    山东内线传递来消息,曹操移军颍阴。

    颖阴,就在许县之南。

    之前一路追击,曹军精锐跑得比兔子还快,丢下的都是些郡县杂鱼……

    这种胜利,没有什么太大意义,也会使得斐潜身上,骠骑军中沾染了太多山东其他郡县的鲜血!

    鲜血,蕴含着营养,也带来仇恨。

    就像是人类吃动物和植物的尸体,在摄入营养的过程当中,同样摄取了毒素。

    是的,在摄入动物和植物『尸体』,或者美其名曰为『食物』,而获取营养的过程中,人类确实在同时摄入一些毒素。

    一些毒素是天然存在的,毕竟有许多植物为了防御昆虫,真菌,或是其他食草动物,也就进化出了天然的毒素。比如很多生吃有毒,煮熟毒性消弱,或是毒素被破坏的那些植物。甚至还有即便是煮熟,吃了依旧还有其他风险的植物,比如草酸过多的植物,就有增加体内结石的风险。

    而还有更多的毒素是后来人工添加的……

    当然,脱离了剂量谈毒性,都是在耍流氓。许多天然毒素在食物中的含量远低于产生急性毒性的阈值。人体健康的时候,也有强大的肝脏、肾脏等解毒和排泄系统来处理低剂量的毒素。

    但是……

    如果说,人体衰弱呢?

    骠骑现在是健康的,强大的,但是何尝曹操之前不是?

    曹操现在所有爆发出来的『毒素』,何尝不是之前他吃下去,却没有爆发出来的『食物』?

    曹操在引诱斐潜去吃,尤其是去吃冀州。

    战争是可怕的,其可怕的属性不是说在外部的破坏,城池村庄的毁灭,也存在于人类内心的毁灭,破坏!

    『新制……正在这里……生根发芽……』斐潜的声音带着一种坚定,『曹操可以丢弃他的郡兵,如同丢弃破履,因为他只在乎他的霸业核心,他的兖豫根基!但我斐潜不行!若是河洛空虚,导致曹军再次践踏这片刚刚恢复生机的土地,那我的新制……便成了最大的笑话……』

    斐潜的目光停留在代表河洛平原核心区域的位置,那里象征着希望与脆弱并存的新生。

    很快,当斐潜确定了核心重点之后,一个新的策略也就开始成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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