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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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追远曾陪着太爷去坐过不少次斋,对葬礼流程与布置,自是无比清晰。

    加之葬礼所需的一应材料,家里头都有,所以操持起来,更是简单流畅。

    很快,灵堂就布置好了。

    供品以本地常食为主,也就是老一辈眼里的零食。

    李追远根据自己的口味,在供桌上摆了一箱未开封的健力宝。

    再稍微奢侈点的就是,李追远点了八根粗白蜡,左右各四根。

    这是考虑到台风愈近风愈大后,可能造成的停电状况。

    遗像是没有的,虽然家里拍照很方便,把谭文彬拉过来让他摆个斗鸡眼就是了。

    但提前这样做的话,度就过了。

    谭文彬的演技是有水平的,但他更擅长的是以真心换真心的路线,单纯的欺骗效果,瞒不过真正睿智的目光。

    再者,谭文彬那边还牵扯到林书友与润生的连锁反应,那俩再努力伪装,在档次高的人眼里,都属明牌。

    不过,供桌上没遗像实在是一种缺憾。

    李追远就拿着纸笔,自己给自己画了一张素描,没对着镜子画,把棱角和阴影打重点后,再别入现成的相框中,不近距离细看的话,其实和拍出来的遗照效果没差。

    挽联找了许久,没找到合适的。

    因为太爷的客户群体,年龄普遍都比较大,用在李追远身上就不合适。

    李追远自己用毛笔写了一对,挂起:

    上联:雏凤未鸣先化雨

    下联:昙花一现亦留香

    横批:普天同庆

    横批本来想随大流,写个“天地同悲”。

    犹豫了一下,少年觉得这并不符合字面事实。

    毕竟,自己这一浪真正的埋线者是谁,很是清楚。

    灵堂是一场葬礼的骨,一切仪式与流程基本都围绕它来展开。

    但对李追远而言,这骨反而是其次的。

    这里就一人一狗,太过冷清,这时候,就需要凑人气,活人不够,那就纸人来凑。

    家里现成的纸人存货很多,可这并不是李追远想要的。

    他打算自己做,用南通方言来形容就是,亲自扎库。

    太爷家的纸扎品,凭着物美价廉的优势,基本垄断了周遭一片的市场。

    刘姨是做纸扎的好手,她那一手师承于老太太的丹青功夫,用在给纸人描画上,诠释着什么叫大炮打蚊子。

    萧莺莺做的纸扎,质量也非常之高,她走的是原汁原味路线,没人比她更懂得“死人”的美感。

    其实家里人,甭管是谁,手里都有那么点做纸扎的本事,谭文彬与林书友来这里没多久后,也就自然而然上手。

    闲着没事儿看电视时,手里空了,就扯点竹条来做一做,像是农村老太太们往坝子上一坐就剥起那毛豆。

    不过,家里最擅长做纸扎的,其实是李追远。

    因为少年的傩戏傀儡术,早已到了一种极高境界。

    小黑瞪着一双狗眼,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少年坐在小板凳上,只是手掌隔空来回转一转、揉一揉,那一根根竹条就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主动在少年面前拼凑出精细标准的骨架。

    有一样东西,即使是小黑的狗眼,也没办法瞧出来。

    那就是少年在这一步的制作工程中,掌心里有一条血线,不断汇入,像是给“骨架”上增添上了血管。

    只是,这血线,只有李追远本人能“见到”,以往谭文彬他们就算多次被连接,也都是只有感觉却不得触其形。

    每一具“骨架”完成后,各种颜色的纸张即刻飘飞过来进行覆盖,颜料也都被拘起,自行上色。

    习惯了以尸体且是强大尸体为载体制造傀儡,眼下单纯的做纸人,难度就如同是做幼儿园算术题。

    很快,秦叔、刘姨、柳奶奶、谭文彬、润生、林书友,与他们身高气质几乎无二的纸人,就被制作了出来。

    接下来在做阿璃的纸人时,李追远多费了些功夫。

    有些人,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做出点区别对待。

    阿璃的纸人做出来时,明显比别人的纸人,更具一抹鲜活气息。

    特殊对待到这个度,也就可以了,这玩意儿毕竟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做得过于超标也不合适。

    犹豫了一下,李追远做了个赵毅的纸人。

    既然有赵毅了,那就又顺手做了个陈靖。

    本打算就此收工的,

    但再犹豫一下,李追远还是做出了个陈曦鸢。

    完活儿。

    接下来,就是稍作布置。

    两张圆桌被李追远翻开,摆在同处于客厅中的灵堂两侧,板凳围好,塑料桌纸铺开,摆上大小碗盘与筷勺,还有二人共用一个的小醋碟。

    柳玉梅的纸人被安排坐在一张小圆桌前,面前摆着一壶茶,小桌上有笔和一本新的人情簿。

    刘姨的纸人手里本就有一个纸托盘,上面有纸做的菜肴,像是在上菜。

    秦叔就给他随便摆在一处地方,像是在等着被指挥,又像是即将被骂。

    润生的纸人坐在火盆前,在烧纸;

    谭文彬立在供桌侧,在坐斋指挥;

    林书友站在中央,用金色元宝纸制成的金锏在其手中举起,其形象本身就自带真君特征,这是在灵堂前表演。

    赵毅与陈靖摆在进门处,怕被风雨淋湿,就让他们后背贴着墙,算是前来吊唁的宾客。

    陈曦鸢的纸人隔着安全距离,面朝外面的风雨,在吹着笛子。

    三口棺材,是三张床。

    润生哥的棺材内部有点包浆。

    彬彬哥的棺材内部被腌入了烟味。

    润生哥睡的是山大爷的,他不会嫌弃润生的味道;彬彬哥睡的是太爷的,太爷自己就是个老烟枪。

    但这俩,李追远都不是太想选,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他想躺个稍微干净的。

    还好,有阿友睡的那一口棺材。

    阿友勤洗澡、不抽烟,早晚都会收拾擦拭自己的床铺,算是一位合格的暖棺者了。

    棺材很沉,但家里有运棺材的小轮排,李追远的力气还可以,将小轮排插入棺材四角后,一个人也能轻松地将这口棺材推到灵堂的后头,确定好位置后,再将小轮排撤掉。

    李追远先躺进去试了试,相较于他的身材而言,这口棺材简直就是大户型。

    离开棺材后,李追远将阿璃的纸人,摆在棺材的头部。

    女孩两只手抓着棺材边缘,目光朝着棺材里看。

    葬礼,彻底布置完毕。

    李追远身上累出了汗。

    不过,他没上楼去洗澡,毕竟,外头的风雨渐猛,洗澡没意义。

    小黑在灵堂周围不断逡巡,作为五黑犬,它对“邪”的一面有着本能抵触与排斥,而这里现在的环境,已经让它感到非常之不舒服。

    但看看少年……它也不敢造次。

    因为狗窝为了给灵堂腾地方,被强拆了。

    小黑寻了一个新角落,趴下来,闭上狗眼,打算眼不看为净。

    结果还没寻摸到睡意呢,一根牵引绳就被丢到了它面前。

    小黑舌头舔了舔嘴巴,不敢反抗,自己给自己脖子套进去,再用爪子,自个儿调节适应的松紧度。

    当下,即使是城里,养宠物的风气才刚出现点苗头,而小黑作为一只乡下的狗,已学会了熟练自用牵引绳。

    李追远牵着小黑走出客厅,把一辆家里最早的小三轮车推了出来。

    少年将小黑牵引绳的另一端系在了扶手上,然后推着三轮车带着狗,来到了屋后稻田。

    李追远走入道场,开始往外搬东西。

    他道场里的东西很齐全,与他有较深牵绊的,他都给人家在这里立了供桌。

    先搬出来的,是酆都大帝的供物。

    放上三轮车后,李追远又往车里放了很多用机关材料制作出来的新阵旗。

    少年骑着三轮车,载着东西,上了村道。

    风很大,雨也不小,少年骑得不快,小黑在后头很轻松地跟着,时不时抽空甩一下身上的水珠。

    这年头种田太辛苦,而且还得交粮,所以在村里租田种很是方便,太爷家的田,因秦叔这个大劳力,正不断向外扩张。

    有两块田,位于村道两侧,从马路上拐入就能看见。

    李追远下车,将三轮顺着田埂推入。

    风雨正大,路上村民寥寥,但你如果弄的是别家的田,马上就会被“风闻告知”。

    供物从车上卸下,在田里布置。

    阵旗插入四周,立刻形成阵法,将风雨隔绝。

    而这个阵法的最大特点,就是可以将风水之力进行增幅。

    李追远站在供桌前,双手向四周不断抓取,无形的风水之力被他牵扯过来,临时绑定在了这儿,似在蓄势。

    布置妥当后,李追远将自己新画的酆都大帝画像给挂了上去。

    面容白净的大帝,虽失了一份威严,却增添了一抹独特阴柔。

    李追远推着三轮车带着小黑又回去了,还没结束,他又将菩萨的供桌从道场里搬到车上,而后来到大帝所在农田的村道对面。

    依葫芦画瓢,先布阵,再接风水。

    正在忙活时,村道那边,李维汉穿着雨衣骑着二八大杠正好驶过。

    他先骑了过去,然后又调了个头,骑了回来。

    在大雨中仔细瞅了瞅,才确认此时正在田里忙活的是自己的孙子。

    赶紧将车撑起,他小跑着下来。

    “小远侯,你在这里做什么?”

    “爷,我在摆东西。”

    “在摆啥?”

    “菩萨。”

    李维汉仔细看了看,发现确实摆的是菩萨。

    “是你太爷让你在这儿摆这个的?”

    “嗯。”

    “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雨……”

    “太爷说,这是在为我祈福,我今年有个坎儿,只要能过了这个坎儿,接下来一直到成年前,都能顺风顺水。

    爷,你看,今天又是风又是雨的,正合适。”

    李维汉心疼自己孙子被风吹雨淋,但他又是个有点迷信的,况且当初自己孙子身上确实出现过怪事,也是被三江叔出手化解掉的。

    “那爷爷来帮你一起摆。”

    “不用,爷,太爷说了,这得我自己来做,不能让别人帮忙,要不然就不灵了。”

    “吹了风淋了雨,怕感冒哦,我回去让你奶给你煮个姜汤。”

    “家里的热水都烧好了,姜汤也预备着了,我回去后就能吃到,爷,你放心吧,太爷都安排好了,我身体好着呢,没的事。”

    “那你把我的雨披穿上。”

    “得淋雨吹风,不能挡,挡了影响前途。”

    李维汉没话说了,只能站在旁边,看着自己孙子在这里摆弄,以防孙子出什么事。

    李追远没避讳李维汉,该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反正爷爷又看不懂。

    等李追远布置好准备离开时,李维汉下意识地想对菩萨拜拜,却又意识到这菩萨是保佑小远侯的,就赶忙收起动作,怕分掉自己孙子的庇佑。

    “弄好了?”

    “嗯,弄好了,爷。”

    “来,我给你推车。”

    李追远没反对。

    李维汉先将三轮车从田里推到村道上,再将自己的二八大杠横放上去,然后推着三轮前行。

    风已经越来越大了,大到骑车都已不安全的地步,况且前面还有没栏杆的水泥桥,你摔两侧田里没啥事,摔到桥下面去,就容易出大问题。

    “小远侯啊,你妈妈有没有再和你说,她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吧,爷。”

    “嗯,你奶奶,想你妈妈想得紧哦。”

    其实,他自己也一样。

    反正,自打李追远来到南通,听到别人说的最多的,就是李维汉当初是如何如何宠溺自己这细丫头的。

    李维汉将车推到了太爷家坝子下。

    李追远:“爷,你也淋了雨了,你看大家这会儿都在屋子里吃饭哩,你也一起来吧。”

    李维汉能瞧见客厅里,人影憧憧。

    但他素来是个不愿占别人便宜的主,连自己儿子的便宜都不占。

    “不了,不了,你快上去,洗个热水澡喝点姜汤去去寒,身体重要。”

    “嗯,我晓得。”

    李维汉把自己二八大杠拿下来,推着走了。

    李追远把三轮推到坝子上,没去主屋,而是来到东屋。

    柳奶奶是被自己气走的,走时门也没关。

    李追远进到东屋后,对着供桌再次行礼。

    随后,少年将供桌上的牌位,全部取了下来,放到了门外三轮车上,一个不落。

    这次路途不远,就是家前面的田。

    李追远先运牌位,再回来运供桌,等于是把东屋的供物,全都挪换了个位置。

    肉体疲劳对现在的少年而言问题不大,主要是布阵和接引风水,确实是精神上的硬消耗。

    不过,阿璃特制的“健力宝”,被李追远带在身上,只要感觉精神上稍有困乏,少年就撕开封条,喝上半罐。

    精力很快就被补充完毕,甚至还有点溢出,整个人处于亢奋状态。

    任何这类的药都有副作用,如果让阿璃精心制作,她可以将这副作用降到最低。

    但这对目前的李追远而言,没有意义,你无法让一个大概率无法活过今晚的人,去担心两天后的精力透支危害。

    况且,这种特制健力宝还只是初级阶段用品。

    李追远在自己棺材里,连符针都已预备好了。

    “呼……”

    长舒一口气,李追远回到家里。

    厨房内,刘姨为今天中午准备的菜还在。

    旁边有个单独的小桌,上面摆着精选出来的鸡蛋以及色泽诱人的红糖。

    显然,这是阿璃专用小厨桌。

    李追远给自己做了一碗红糖卧鸡蛋,半勺红糖一颗蛋,意思一下。

    然后,少年炒了俩菜做浇头,煮了挂面。

    自己盛了一碗,也给小黑盛了一碗。

    一人一狗就这么面对面地吃着。

    吃完后,李追远将碗洗了,锅刷了。

    至于小黑用过的那个碗,则被专门放在了门口地上,留着给它以后专用。

    在三轮车上布置了一个简易阵法,让它可以尽可能抵消掉风雨的吹打维系平衡,李追远再次骑着它,带着小黑,来到了大胡子家。

    昔日灿烂美丽的桃林,如今只余下一片落寞的枯枝败叶。

    木屋不见,清安不见,连小黄莺也不见了。

    在这里,李追远感知不到丝毫关于他们的气息。

    但他知道原来大胡子家那座鱼塘所在的位置,清楚清安沉入了哪里。

    少年的目光落在了桃林中的那块区域。

    就这么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李追远收回注意力,走到一处土坑前。

    这座土坑,原先是水潭所在地,昨日,李追远将里面的怨念给吸了个干净,导致这片桃林的凋谢。

    李追远蹲了下来,将手掌向下探去。

    少年意识深处的那座鱼塘里,刚刚才被喂肥一天的鱼儿们,被从里面抽出,向天上飞去。

    现实中,怨念顺着少年的掌心,向这土坑重新倾泻。

    它是这里的泉眼,当它重新拥有“水流”后,四周的桃树,也渐渐再次焕发出了生机。

    桃花重新绽放,地面复又成茵。

    不过,这片桃林,还是比它鼎盛时,要“消瘦”一些。

    不是因为李追远藏私,而是这种一收一放间,必然会存在损耗。

    但眼下这局面,已经足够了。

    桃林,又变回了那片桃林,家门还是那座家门,只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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