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单手撑床板(加更三合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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愕然,他现实里身受重伤,以至于她忘记这是在他心湖里,他才是此地之主。

    陈易紧紧搂住她,轻嗅她的发梢,笑吟吟道:“来。”

    这般兀然冒犯,周依棠本欲以手作剑回身一斩,而那一剑落过去时,反被他险之又险地抓住手腕,他把一株开得正盛的芍药花塞到她手里。

    独臂女子一时默然无言。

    她只有一只手,拒绝不了这株芍药花。

    周依棠捻花扫了两眼,心中毫不在意,更无波澜,她知道陈易意欲何为,不过以此撬开心扉罢了,二人相识已久,何必如此多此一举?

    她平淡回道:“来。”

    陈易牵住她的手,牢牢不放,便进了屋,点了灯,照在二人的面上。

    当衣衫褪尽时,

    她美得无可厚非。

    他的目光,周依棠不回不避,他的双手,周依棠不躲不藏,灯光照在她仅有的臂膀像闪闪发光的霜柱一样,她如雕塑般立着,陈易的眸子里浮现出孤独的身影。

    像是上山初见时,越过漫漫长长的山道,仰头看见冷杉后一位孑然一身的女子。

    烟消去,云散灭,山峦永寂,

    刺向天空的冷杉下深埋着两世无言的执念。

    山峦、葛藤、女子,像是孑然一身活在这天地中。

    他有种要践踏这种孤独的冲动,想要以蛮横的方式将之去撕得粉碎。

    她一言不发地凝望着他,并不向他屈服,而是如过往般俯瞰,他在近前,她的目光却似要把他推远。

    “你不怀念吗?”他问。

    “怀念,但我不在意。”她道。

    直到此时此刻,二人也仍旧纠纠葛葛。

    斑驳的月影,冷杉如云浮过窗外,山峦相接天际,独臂女子仿佛与这些冰冷的景色融为一体,依旧这般不近人情。陈易自是知道如何对付,寸寸拂过。

    欲知天将雨,铮尔剑有声。

    于是,

    海岸覆盖着黑灰色的泥土,铅灰色的微波舔舐着岸边,发出小狗崽喝水一样的声音。

    良久,良久,

    “正面还是后背?”

    她瞪了陈易一眼,冷冷道:

    “赶紧就是。”

    陈易偏偏不赶紧,逗弄道

    “前世第一回是正面的,这一世要不就后背要了你?”

    “随意。”

    “这可是你说的,单手撑着。”

    说话间,陈易一手扶助她的肩头,一手轻轻另一处抚上那碗口大的疤。

    倏然刺痛了一下的闷哼声响在了寂静的屋子里。

    灯忽然静止不动,烛花凝固,唯有寂静发烫的湿润,

    是了,周依棠想起,哪怕前世视同水火,如土芥寇仇,在这般无声的夜幕之时,二人的孤独却能彼此交流。

    周围好像什么都没了,什么都不剩下,

    于是我们来到永恒的虚无中,这里什么也不剩下,只有我们彼此相视而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

    翌日转瞬即至。

    周依棠睁开眼,下意识转身一看,却扑了个空,空荡荡的不见了他的人影。

    这让独臂女子不甚习惯,过往这般兀然消失的,总是她,而不是陈易。

    烛火早已燃尽,她独自一人换上衣衫,推门而出,朦胧的雾霭扑到面上,在山峦间横移。

    四下无人,也不见他的踪迹,周依棠有想问的话,此时却再次寻不到他的身影。

    道路呈现被打湿的灰色,周依棠略微感到昨日的疲惫,身子有所酸痛,只是不说而已。

    偶尔,能从沿途望见苍梧峰的内熟悉的景象,学堂、小楼、崖顶的蒲团、崖边密密麻麻的葛藤、那一处芍药花海,都蒙在一层雾中看不真切。

    周依棠孤身一人,慢慢走着。

    朦朦胧胧的崖顶远处,有道身影屹立,似在唤她过去。

    “你醒了?”

    当周依棠到了那里,陈易如此问道。

    “明知故问。”她道。

    陈易柔和地笑了一笑,轻轻搂过她的肩头,昨夜终于结合,他那时感触良多,此时此刻却没有话能说出口。

    唯有深深的静谧。

    许久后,周依棠兀然道:“你满意了。”

    她不是问话,而是陈述,她足够了解他,故此足够笃定。

    陈易闻言一笑,道:“也算吧。”

    他没有在看她,而是在举目远眺,周依棠顺着他目光望去,一时回想起他走火入魔的时候,便道:“这就是你的天地?”

    “明知故问。”陈易也这般回道。

    “…太小了。”她道,“你的天地,未必大过我的剑。”

    独臂女子似在陈述,又似有挑衅,以此教陈易抽剑出鞘,二人彼此问剑,问个是非清白。曾经是陈易要向她问剑,让人难以想象,如今是周依棠要向他问剑。

    在雾中,陈易却一动不动,而是道:“那么,你的剑在哪里呢?”

    “天地。”她理所当然道。

    “哪座天地?”

    “反正不在这里。”独臂女子冷笑着,她发自内心地否认陈易的剑。

    “是啊,不在这里。”陈易却点头道,“那你出剑吧。”

    话音落下,周依棠猛地回头,她想要出剑,却发现半点剑意都提不起来,剑气乃至剑的本身,此刻都无影无踪。

    她视若生命的剑,此刻不在这里,不在这座天地里。

    既然如此,出剑又从何谈起?

    “你的剑不在这里,”

    陈易抬起手,指向浩瀚无穷的天穹,

    “但我的剑,就是这座天地。”

    独臂女子怔怔失神。

    良久后,她回过神来,目光恢复清明,平淡道:“你赢了。”

    这场问剑无声无息间落下帷幕,或许是之前见过陈易那堪称惊世骇俗的走火入魔,吐出这三个字比她想象得要轻易。

    陈易这时便笑道:“既然你问了你想问的,我也有我想问的。”

    他一直想问周依棠的心底,有没有过那种不是冷冰冰的执念,而是看不见摸不着,提起来又有些幼稚的东西。

    周依棠平静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从来知道。”

    世上有义无情的夫妻何其茫茫,纵使有情,也大多不过亲情罢了。

    她对他唯有执念,过去如此,从来如此。

    “你找不到你想要的。”她说。

    “可我还是想找一找。”陈易深吸一口气道。

    周依棠予以否认,不咸不淡道:“我从前便想杀你,两世皆有过杀念,斩你三尸,当真是为斩你三尸么?陈易。”

    “你想杀我?呵,你心里有我,很有我。”

    “油腔滑调。”她冷声道。

    “我反倒高兴。”

    “高兴?”

    “爱之深,恨之切,反过来恨之切,爱之深,你有过杀念,或许我也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独臂女子沉吟许久,而后才道:“我没听过。”

    “我听过就够了,”陈易眺望远方,不落一处,“以后,我看得会比你多,听得也会比你多。”

    周依棠不置可否,此时晨霭初起,晨昏交替的时刻苍梧峰戛然寂静,先前听到的细微响声也听不到了,雾中偶尔能望见天际起伏的轮廓,她伫立许久后道:

    “你不喜我的剑,谓之过时,我亦觉你的剑大逆不道,与活人剑相悖,你我都一般固执,互不相让,你折剑也好,我斩你三尸也罢,间隙纠葛由此而生……

    即使是夫妻,我们一直以来不都在刀剑相向么?”

    陈易迎着风,双手合十,仿佛在向天地祈祷,

    “可即使刀剑相向,我的天地也足够容纳你了。”

    独臂女子顷刻无言。

    于是,陈易再度踏入她的心湖间,

    容纳余下的执念,寻找他想要找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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