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封妃(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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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日,邺城方向传来册封大典的礼乐声,混着漫天风雪,隐约飘进营里。

    石闵的长剑劈进林中第七棵老榆树干时,刀刃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将军!剑……” 侍从的话被他挥剑带起的雪雾呛回去。

    石闵赤着的脊梁上,新旧伤痕在寒风里绷成暗红的网,汗水混着血珠往下淌,滴在剑柄缠着的绛色丝绦上 —— 那是崔安安及笄时系过的发绳,他偷藏了这么多年,此刻却被攥得褪了色,像那段被揉烂的旧光阴。

    他猛地抽出嵌在树干里的剑,反震力让他踉跄后退,后腰撞在另一棵树上,震得枝头积雪簌簌落下,砸在他颈间,却比不上此刻心中的凉;

    精疲力尽的身体顺着树干滑坐下去,军靴碾过地上的断刃,刺耳的刮擦声里,他想起董氏今早教孩子们喊“赵王妃”时,刻意加重的语气,像根针,扎在他心头最软的地方——那是他深爱了十多年的“阿姐”,怎就成了别人的“王妃”?

    侍从们远远站着,没人敢靠近——他们从未见过将军这样,像头被拔了牙的困兽,眼底的红血丝里,翻涌着比北境寒风更烈的痛。

    头顶掠过一群大雁,“嘎嘎”的鸣叫声在空旷的林间荡开。

    石闵摸出胸前的玉哨,凑到唇边,气流穿过哨孔的刹那,声音却抖得不成调——从前他一吹哨,她总会提着裙摆立刻跑到他面前,笑着骂他“疯小子”,嗔怪里裹着藏不住的爱意。

    哨音在空林里打着旋儿消散,只有风卷着残雪呜咽回应。

    石闵的指腹摩挲着玉哨上,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裹着血沫,呛得他剧烈咳嗽。他想起幼时被狼群围困,吹了整夜哨子,直到看见崔安安冒着风雪将他护在怀中。可此刻,哨音坠在雪地里,沾着他的血,再唤不来那个会循着声音逆着风雪奔向他的人了。

    “杀!”林中突然传来马蹄踏碎冻土的闷响。

    石闵猛地抬头,只见十几个蒙面人举剑冲来,剑尖的寒芒在雪光里晃得刺眼。

    “来啊!”他挣扎着起身,嘶吼着扑上去,断剑在手中摇摇晃晃,刃口的缺口割得掌心血肉模糊,眼底却骤然燃起疯魔的火 ——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是冲他来的?还是…… 他来不及深想,只将十多多年的眷恋、悔恨,全灌进这柄将废的剑里。

    第一剑劈开对方咽喉时,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恍惚间竟回到年幼第一次杀人时,他惊恐地躲在她怀里,她心疼用帕子替他擦脸,帕子上的茉莉香混着血腥,暖得像春日阳光。可现在,他的剑下只有嘶吼,每一次劈砍都带着撕心裂肺的孤鸣:为何留不住?为何要放手?

    剑尖刺穿左臂的刹那,剧痛让眼前发黑,“阿姐……” 他喃喃着,断剑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力道,他反手斩落对方臂膀。

    石闵的剑越来越沉,当又一把剑刺来时,他侧身避过,后腰撞在榆树干的断茬上,疼得喉头涌上腥甜。

    石闵拄着断剑跪倒在雪地里,血水从指缝漏下去,恍惚间,竟见雪雾里立着个熟悉的身影正对他笑 —— 那是他无数次梦到的模样。

    “阿姐……”断剑再一次扬起,带着他十多年的痴缠与绝望,劈开漫天风雪,刀刃划过空气的锐响,混着蒙面人的惨叫,在空旷的林间荡开,惊得雁阵再次振翅,消失在铅灰色的天幕里。

    册封典礼上,金箔凤冠压得崔安安颈间发僵,她望着阶下黑压压的朝服,凤冠上的金翟鸟口衔的东珠,映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空落。阿闵没来,她早该料到的——他从来学不会好好告别,只会用沉默较劲。

    礼乐声正绕着梁枋盘旋,代嫸匆匆穿过人群的身影撞碎了大殿的庄严,她附在崔安安耳边低语,“武兴公林中遇袭,侍从拼死传回消息,说是……”代嫸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生死未卜。”

    崔安安的指尖猛地收紧,垂眸时恍惚间竟见火场里石闵转身决绝的背影,她想别过头去,就像他看着董润的剑抵着她咽喉时那样沉默,可心尖却被“生死未卜”四个字搅得发疼。

    “停仪。陛下,典礼可缓,人命不能等。”皇后张氏的声音突然响起,竟与她平日念佛时的沉静不同,“武兴公为大赵淌的血,比殿上的金砖还厚,陛下岂能坐视?”

    崔安安猛地抬头,正对上张氏的眼,那双总含着悲悯的眸子里,此刻竟藏着几分她看不懂的焦急。

    过往的画面突然涌上来:柴房里分食的半块饼,寒夜里他替她暖脚的体温,石府里替她挡的鞭……这些碎片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喉头发紧,那个喊了她十多年“阿姐”的人,若真没了,这世间纵有万千尊荣,也填不满那道裂在心上的口子了。

    “阿遵。”崔安安的声音压过礼乐,她抬手卸下沉重的冠冕,金饰砸在金砖上的脆响惊得乐师骤停。

    石遵的眉峰蹙得很紧,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微微发颤,眼底的怒意混着疼惜。可当他迎上崔安安那倔强与急切的目光时,竟让他想起初见时,她用瘦弱的身躯紧紧护着石闵的模样,他终是松了口,“备马。”

    张氏站在殿门处,望着崔安安离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菩提子。她羡慕那份不管不顾的勇,羡慕有人值得她卸了凤冠、踏碎礼教去奔赴。而自己呢?只能站在原地,把“平安”二字在心里捻了又捻,连去见他的理由都找不到——他从来没回头看过她,她对他的牵挂,只是这世上最多余的东西。

    北朝的雪又下了起来,落在崔安安发间。

    石遵策马跟在她身侧,看着她鬓边散乱的发丝,忽然想起她曾说“阿闵是我的命”,心头猛地一酸,金翠耀眼的凤冠,终究抵不过他们之间十多年的深入骨髓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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