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雪营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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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抖着用尽生命最后力气轻抚他沾满血泪的脸颊。指尖冰冷,眷恋无尽。

    “…替我…”瞳孔扩散,他痛苦扭曲的脸庞化成模糊光影,唯帐帘缝隙透入雪后清冷微光如虚幻希望。灵魂深处最后的呐喊细若蚊蚋:

    “替我看…河清…海晏…”

    抚脸之手骤然失力,如断翅蝶滑落。

    怀中躯体瞬间失重,瘫软冰冷。

    高长恭所有动作声音凝固。

    时间冻结。

    他僵硬的跪坐,紧抱着她,血泪混流滴落她苍白如雪再无生息的脸上。眼瞪极大,瞳孔空洞扩散,映着帐内昏光、玉壶碎片、洇开毒酒血迹……却再映不进一丝她的光亮。整个世界只剩怀中冰冷死寂的重量。

    “殿…殿下…”太监爬起,面无人色后退,抖不成声。

    高长恭空洞眼珠缓缓转动落在他脸上。无情绪,无愤怒悲伤疯狂,只有吞噬一切的虚无深渊。

    太监腿软跪倒,齿颤无言。

    高长恭不再看他。低头,动作僵硬如生锈木偶。小心翼翼将她冰冷脸颊轻靠自己颈窝。染血污手极慢极轻替她拢好鬓边乱发,如她只是睡着。双臂收紧,以虔诚姿态紧拥冰冷身躯,用尚有余温胸膛温暖她。腰背发力,心碎缓慢艰难地抱她站起。

    抱她如抱世间仅存余烬,一步一沉走向紧闭帐帘。每一步踏碎湿冷酒壶玉片,发出刺耳声响。

    太监抖如筛糠,看他抱尸步步近。

    高长恭走至帐帘前停步。不看地上污秽,目光低垂落怀中安详睡颜。

    “滚。”一字嘶哑干涩,无起伏无情绪,轻如羽落,却带冻结骨髓的死寂命令。

    太监如蒙大赦,连滚爬掀帘滚出,消失风雪。

    帐帘掀起又落下,带入寒风雪光。

    高长恭抱郑祁耶立于血腥毒香死亡中心。脸颊轻贴她冰冷额角,轻柔如怕惊梦。

    抱着她,稳稳一步步走向掀开帐帘。

    靴尖将踏帐外雪地瞬间——

    身体猛地一滞~

    无形力量拽住离去的脚步。他缓缓艰难转头。深渊般的眼不再看亡妻,投向帐内翻倒木案。

    案角幸存油灯,灯苗微弱跳跃。

    光影中,案下露出一角——深色沾污粗布,似士兵里衣撕下。

    高长恭目光死死钉住。

    时间凝固。唯他粗重艰难喘息回响。

    下一刻,他做出了陌生举动。

    未走向帐外,抱郑祁耶极慢如负千钧,一步一沉……走回帐内!走向翻倒木案!

    至案前,艰难弯腰,一手紧抱冰冷躯体支撑,另一染血污手颤抖费力伸向案下摸索。

    指尖触到粗粝布料。

    猛拽出!

    布不大,沾尘土暗褐干涸旧血。此刻,是他唯一能承载最后意志之物。

    抱郑祁耶,缓缓耗尽最后力气般跪坐冰冷地。小心安置她冰冷脸颊贴自己胸膛。空出染血污手。

    无笔。

    低头看手。虎口老茧,指腹裂口,掌心……沾满自己与阿祁的血。那血未全凝,尚存微弱温热。

    眼中死寂虚无深处,骤燃微弱执拗到心碎光芒!是对身后数万将士最后不舍托付!是统帅刻入骨髓的责任!

    咔嚓!

    细微悚然脆响!齿破皮肉断血管!

    剧痛传来!眉头未皱,仿佛痛不属于他身。

    抽出食指,指尖狰狞深伤,鲜红带生命最后热度的血泉涌汩出……

    不再犹豫,染血食指如蘸饱浓墨笔锋,带惨烈决绝狠狠按上粗粝深色布片~

    书写

    段韶:

    血字洇开粗布,毛糙力透,第一笔落,浑身剧颤。非仅失血虚弱,是灵魂生生撕裂剧痛,每一次呼吸牵扯肋下撕裂伤,每一次落指耗尽生命烛火。

    咬紧牙关,牙缝渗新血丝,手臂因极度用力剧颤,几失控下落轨迹。

    御酒鸩毒,

    四字落,眼前闪碧绿玉壶,阿祁扑来决绝眼神,她灌毒痛苦痉挛身体……喉头甜,又口血涌上死咽,血沫沿嘴角滑落布片,融指下血字。

    阿祁代饮而殁,

    写“阿祁”,手指猛颤,几写不下,笔画扭曲如破碎心,猛低头,额重重抵怀中郑祁耶冰冷发顶,身体剧起伏,压抑喉深处即将爆发野兽悲嚎。几息后抬头,眼剩血红燃烧极致绝望,指下用力几戳穿布片。

    吾心已死,

    四字落,似抽空所有力气,身体猛后晃,全靠抱郑祁耶臂支撑不倒。眼中光芒速黯,唯无边荒芜。比死亡更深沉寂灭。

    躯壳何存?

    落笔极轻,带虚无疲惫自嘲。

    三军将士,

    指触四字,微弱坚韧力量如冻土深处涌起,撑他再挺直脊梁!眼前闪过浴血忠诚面孔!段韶、斛律光、无数无名兄弟……手指重有力,血字重刚劲!

    托付于卿。

    四字写极慢极郑重!每笔凝最后生命力如山岳信任,写罢“卿”字末笔,长叹般呼气,气息带浓重血腥。

    勿念,

    笔意萧索疏离。告别,斩断。

    勿寻。”

    最后两字落,力透布背,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写完末点,手指伤口似再流不出一滴血,唯惨白皮肉翻卷。

    长恭绝笔。

    指端艰难划完“笔”字最后一点,高长恭如被彻底抽走最后精气神。书写之手无力垂下,软搭染血粗布。指尖伤口微渗血,在“绝笔”旁留模糊刺目血指印。

    不再看血书一眼。沉重仪式耗尽生命光热。

    低头,脸颊深埋郑祁耶冰冷却带淡馨香发间。身体剧无声颤抖,如寒风中将熄残烛。压抑极致悲恸如实质冰河彻底淹没。唯怀中冰冷躯体是沉入无边黑暗前唯一浮木。

    油灯火苗狂跳,映他佝偻颤抖身影投帐壁,巨大扭曲如濒碎孤魂。帐内死寂,唯浓血腥与浸透绝望托付的血书无声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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