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长烟落日孤城闭(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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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灯笼在风雪里晃得厉害,红绸被冻成硬壳,倒像是谁把血泼在了布上。

    李骁刚要抬脚,就被那阵急促的奔跑声钉在原地。

    “等会儿!等会儿!”丁良才的身影撞破雪幕,冰碴子簌簌往下掉,他一把攥住李骁的胳膊,掌心烫得像火:“可算找着你们了!就知道袁振海这老东西准带你们来这儿!”

    李骁脸上发烫,刚要解释,丁良才却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份卷得紧实的军报。

    蜡封的火漆在灯笼下泛着冷光:“明天小年夜,上头要给金狗来下狠的,且有一些重要军情送出去,这里有大致的安排。”

    他顿了顿,耳朵扫过屋里的浪笑:“你们虽授了官,军阵上的勾当终究生涩,但那天冲营的狠劲真是天生的开路先锋料子。”

    李骁心里咯噔一下,刚要摆手拒绝,丁良才却先笑了:“别慌,不是让你们再闯金营。”

    他把军报塞进李骁手里,“张府尊说,你们是来解围的客人,哪能让你们陷死在城里?特意调拨了一队人马,帮你们明天突围出去,能不能杀出去搏条活路,就看你们自己了。”

    “活路?”

    李骁捏着军报,他想起张孝纯案上那碗结了冰的粥,此人真有这么好心,见他们是出了力的客人便要帮忙送出去?哪有把“活路”塞给外人的道理?

    丁良才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军务繁忙,李兄明天酉初(下午五点)城门口见。”

    那眼神深不见底,转身时披风扫起的雪沫子溅在李骁靴上,瞬间冻成了冰。

    屋里的浪笑还在继续,叠浪翻被。

    突围?该从哪个方向突?

    北方是金人来的方向,铁桶似的围着;东边去平定军(阳泉)的路,通过井陉关可去河北;西边汾河结了冰,可直接跃马而过?南门倒是布防稍松的地方,可那是故意留的口子,等着人往里钻吧?

    风卷着雪灌进领口,李骁打了个寒颤。

    他算是看明白了,什么“不忍心陷死客人”,八成是城里兵力实在撑不住了,找他们这群“亡命徒”去当诱饵,成了,情报送出去,他们是功臣;败了,正好消耗金人的锐气,还能省下几份军粮。

    明天小年夜,本该是杀公鸡、贴桃符的日子,他们却要提着脑袋往金人的刀阵里钻。

    这哪是活路?分明是把他们这群人,当成了给灶王爷上供的祭品。

    等众人快活回来时,李骁把军报拍在桌上:“明天酉时,送我们突围。”屋里瞬间静了,只有烛火噼啪响。

    “突围?”卢疯虎先反应过来,一把抓过军报,“张知府这是要放咱们走?”

    “放咱们走?怕不是让咱们去给金狗送菜吧?”

    “拨多少人马?”周铁最关心这个,“有多少战马?弓箭够不够?”

    “管他多少人马。”袁振海一拍桌子,眼里闪着狠劲,“总比在城里等死强!老子这条命,早就该丢在城外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笑声又起来了,带着点豁出去的疯狂。

    ...

    小年酉初,李骁扶着西城垛口的冻冰,往外望时睫毛都凝了霜,城下的雪地被踏出无数条黑褐色的路,像给白茫茫的大地划开了一道道血口子,那是金军围城第七天的模样,粗粝,生猛,还带着股未完成的凶相。

    “看那边!”袁振海的手指戳向远处,“黑鸦鸦的一片,怕有十几座营盘了。”

    李骁眯起眼,最远处的主营刚搭起木寨墙,土夯的墙基还泛着湿色,寨门挂着面狼旗,被风扯得猎猎响。

    “汾河那边的营盘最糙,昨儿个我还看见他们在河边凿冰取水,帐篷都没拉齐。”

    实际上,这只是金军包围圈的一部分。

    此时,金军已在城外筑造了十余座大营,呈环形包围之势。每座大营驻兵1000-2000人,东营扼守通往河北的要道,南营阻断与平阳府(临汾、霍州等地)的联系,西营防备陕西宋军增援,北营截断折家的援兵——太原城,已成孤岛。

    城下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一群裹着皮袄的金兵正驱使抓来的签军百姓抡着镐头挖沟,土块和冰碴飞溅,衣衫褴褛的百姓被绳子串成一串,在雪里蹒跚,铁锹、镐头碰撞出叮当声。

    那道壕沟刚成型,也就丈余宽,半丈深,沟底零星插着些削尖的木桩,歪歪扭扭的,像没长齐的牙。沟边堆着新挖的冻土,被风一吹冻成了硬疙瘩。

    “这才第一道。”

    “看样子要挖三道,现在连第一道都没挖完。”有人指着壕沟外侧,金兵正拖着树木往地上铺,枝桠间还缠着些破绳,“这就是他们的鹿砦?糊弄鬼呢!”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闷响。

    只见东北方向的土坡上,七八座刚搭起的木台晃了晃,台上的金兵正拽着绳索往下放什么东西,“咚”的一声,磨盘大的石头砸在离城墙百步外的雪地里,溅起一片雪雾。

    “是旋风砲。看着还没调校好,准头差得远。”

    那些砲台是用原木搭的框架,连蒙皮的生牛皮都没盖全,风一吹就能看见里面忙碌的人影。

    金人正赶着一群驽马往营里拉,马车上堆着些茅草,大概是用来垫帐篷的。

    “巡逻的倒勤。你们你看那队骑兵,刚过去又来一队。”

    果然,一队骑兵裹着黑裘,沿着营盘外围的雪路慢跑,马蹄踏在冰上“咔咔”响。

    他们腰间挂着弯刀,背上的弓梢还沾着雪,经过那道新挖的壕沟时,特意勒马看了两眼,像是在检查沟挖得够不够深。

    “他们在搭望楼。”只见东南营盘里竖起个木架子,也就一丈来高,顶端站着个金兵,正往城里望。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众人缩了缩脖子。

    城下的金军营地还透着股仓促劲儿,壕沟断断续续,砲台歪歪扭扭,鹿角没削尖,壕沟没灌叉,但那片蔓延开的营盘,那道正被一点点挖深的壕沟,还有远处不断运来的军械,像一张慢慢收紧的网,已经显出了勒人的力道。

    “才七天就已经这样了。”李骁低声说,喉结滚了滚,“再等些日子...”

    后面的话被风刮走了。

    城下列队的金兵爆发出一阵呐喊,大概是又开始挖第二道壕沟的拐角,看着那些在雪地里蠕动的人影,让人觉得脚下的城墙都在发颤。

    这围城的网,才刚刚织起第一缕线。

    下城墙的石阶结着冰,每一步都听得见冰碴碎裂的脆响。

    刚下到城根,一股热气混着酒香扑面而来,十几个土灶支在空地上,铁锅咕嘟咕嘟煮着什么,白汽腾腾的,在寒风里凝成一团团雾。

    六十多名骑兵汇聚而来,皮甲上的霜被热气熏得往下淌水,滴在地上冻成小小的冰珠。

    “来了!”

    一个洪亮的嗓门炸开,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个铁塔似的汉子站在灶前,盔下一张方脸,胡上挂着冰碴。

    “本将杨震,管着这南门防务!”

    马小五凑到李骁耳边:“听说过他,前几年在西北跟夏人拼过命,一刀劈翻过三个!”

    杨震显然听见了,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别听这小子瞎吹!咱会砍砍杀杀不提,这双眼睛也放的亮。”

    “上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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