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背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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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颔首,眼神深邃如无星无月的暗夜,冥天却已轻描淡写地伸出手,随意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动作随意得仿佛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行啦,你别拖后腿就成,我可不愿次次替你挡刀。”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难以捉摸的笑意,然而那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却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师兄!”司马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心中暗恼这家伙总是不分场合、随心所欲地拆台。师尊还在跟前呢,就这般不留情面地戳穿她的稚嫩与无力,那戏谑轻佻的语调像细针般精准地刺入她的自尊。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那点翻腾的恼意,目光重新投向古墨垣,只见师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慰藉,仿佛沉静如镜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荡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暮色中的古寺钟鼓,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南儿,你有此心,为师便知足了。但重振宗门,非一日之功,更非一人之力。”话音未落,殿外风声骤然加剧,呜咽着卷起漫天尘埃,如游魂般在昏暗中盘旋飞舞,掠过那些剥落殆尽的漆柱,发出呜咽般的嘶鸣,仿佛在回应着这沉甸甸的誓言,风中裹挟的枯叶猛烈地拍打着腐朽的窗棂,发出噼噼啪啪的细碎碎响。
冥天却似浑然不觉这骤然降临的肃穆氛围,他懒洋洋地倚靠在斑驳脱落的门框旁,指尖随意弹开一缕飘落的蛛丝,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戏谑道:“师尊说得对,你先把剑练稳了再说吧。别像上次那样,砍根树妖的枯枝都能摔个狗啃泥,害我差点弄洒半坛好不容易得来的好酒。”他那漫不经心、带着调侃的语气,像根又细又冷的针,精准无比地刺破了司马南刚刚凝聚起的满腔豪情与决心,让她心头猛地一紧,指甲又不自觉地狠狠掐进掌心,细小的血珠悄然渗出。
司马南用力咬了咬下唇,倔强地挺直了纤弱的脊背,那股汹涌的酸涩与深重的愧疚瞬间在她胸中化为灼热滚烫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烧得她双颊滚烫。她仿佛听见了无数先辈无声的呐喊与悲鸣,在残垣断壁间幽幽回荡,每一缕穿堂而过的风都带着血泪的浓重腥气,扑面而来时令人窒息。她暗自发誓,定要从这片埋葬荣光的废墟中挣扎爬起,一步一印,踏碎这无边无际的荒芜与死寂,哪怕前路荆棘遍布,鲜血淋漓。冥天见状,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带着惯有的不以为然,转身便朝后山那冷寂的崖坪走去,那孑然孤高的身影在沉沉的暮色中渐行渐远,腰间的剑鞘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金石相击般清脆而冰冷的脆响,像是对这沉重宿命最锋利、最无情的嘲弄,脚步声在碎石铺就的小路上拖出细碎而悠长的余音。
司马南凝视着师兄因重伤未愈而步履轻浮、摇摇欲坠的身影,那宽大的袍角在萧瑟的风中翻飞如折翼的鸟,心中涌起一股沉甸甸、几乎要将她压垮的责任感,默默在心底补充道:“我也一定会守护好师兄!”那无声的誓言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心底深处烙下印记,坚如磐石,不可动摇。
殿内的阴影随着夕阳的彻底沉落而愈发浓重粘稠,几乎要将那些残破的轮廓完全吞噬殆尽。古墨垣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司马南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上,那细微的血腥气似乎还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清冷的空气里。他并未再言语,只是那深潭般古井无波的眼底,在司马南那句无声的誓言落下的瞬间,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仿佛有某种沉甸甸、压抑已久的东西,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安放的角落。
殿外,风穿过荒草和断壁的呜咽声依旧连绵不绝,却似乎隐隐夹杂着从后山崖坪方向传来的、极其微弱又断续的、带着某种破碎感的剑鸣——那是冥天在浓重的暮色与深入骨髓的伤痛中,以近乎自虐的、榨取最后一丝力气的方式挥出的剑,每一击都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倔强,如同他摇摇欲坠的身影在无声地、绝望地对抗着整个世界的倾轧与恶意。司马南凝神倾听着那若有似无、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剑鸣,心口像是被那无形的、冰冷的剑锋反复穿刺,每一次都带起更深切的酸楚与随之倍增的决然。她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挺直了脊梁,仿佛要用自己尚且稚嫩的肩膀,替那远去的、背负着千钧重担的背影分担一丝微不足道的重量。
古墨垣将这一切细微的动静、那无声的决心与沉重的关切都清晰地收入眼底,他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投向供案上那厚厚的、仿佛凝固了时间的积尘,以及积尘之下隐约可见的古老而神秘的宗纹,脸上依旧是一片沉寂如水的疲惫,只是那紧抿的、刻着风霜的唇角,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几乎难以被任何目光捕捉到的、极其轻微的弧度,如同最深沉黑暗中悄然凝结的露珠,转瞬即逝,不留痕迹。昏暗中,唯有清冷的月光不知何时已悄然攀上残破的窗棂,在满室飞舞的尘埃中凝成一线微弱而执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