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道法无用,医学无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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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又不会回答了。

    然后,他转过头,避开了我的视线,望向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沙哑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我漫长的生命里,见过无数的日升月落,沧海桑田。”

    “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如果太阳明天不再升起,也……没什么不好的人。”

    他的话语很平淡,没有丝毫情感的波澜。

    但我却听懂了。

    我听懂了他那份超越了守护与责任的、沉甸甸的羁绊。

    我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抓住了他冰冷的衣角。

    “带我出去走走吧。”我说,“我不想……就这么一直躺着。”

    夜风从敞开的窗缝里灌进来,带着城市尾气的辛辣与远处桂花的幽甜。

    婧山把最后一勺温水喂到我唇边,指尖却在杯沿留下一圈不易察觉的颤。

    我摇摇头,嗓子像被碎玻璃刮过,只挤得出气音:“……带着我的肉身出去吧,让她也看看这个城市和星空。”

    他没有说话,只是俯身,像抱起一片枯叶般将我拢进怀里。

    步出公寓楼的天台上,我听见他胸口深处传来低沉的鼓动,像地底岩浆翻涌的前奏。

    他轻轻的把我放在一团他幻化出来的的红色棉花上。

    天台上的路灯噼啪闪了两下,光斑碎在他睫毛上,映出一抹决绝的红。

    下一瞬,风忽然止了。

    我睁大眼——原本贴在我耳侧的心跳声骤然放大,化作滚滚雷鸣;

    鼻端掠过焦硝与松脂混染的味道,滚烫却奇异地不灼人。

    眼前的世界像被一只巨手按下静音键:霓虹、车流、人声,全被拉远成模糊的底噪。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缓缓舒张的红。

    那红最初只是他瞳仁里的一粒火星,眨眼便漫过肌理、骨骼、衣料。

    火焰并不肆虐,反而像温顺的潮水,沿着他脊背流淌、凝固,满身的鳞甲竟然褪去,

    最终塑成一匹覆满长绒的巨兽。

    赤色鬃毛在夜色里泛着暗金色,每一根都似被岩浆浸透,又裹了霜雪般的柔光。

    四蹄踏空,却无焰,所有的火焰居然生成了像仙草般飘荡的长绒毛。

    我怔怔望着他——这头传说中以熔岩为血的火麒麟,此刻收敛了在太一山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那种焚天的凶性,只余庄严与柔软。

    他侧过颈,鼻尖轻碰我垂落的手背,温度高得让我错觉自己是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可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似叹息,又似低笑,喉咙深处滚出一声极轻的“呜”。

    随即,一点朱红自他齿间溢出,像吹糖人般旋成透明泡泡。

    那泡泡带着微微的硫磺与岩浆的味,却裹了夜露的凉,连同那朵朵红色的棉花轻轻将我托离。

    绒毛自他背脊浮起,自动编织成柔软的茧,边缘缀满细碎的火纹,像给将熄的烛芯套上了灯罩。

    棉花原来是他的绒毛,我被缓缓放进茧里,棉花和这个红色的茧融合,只露出一张脸。

    他的绒毛贴着皮肤,像晒透的棉被,又像雪夜偎灶的猫,暖意沿着毛孔渗进骨头缝,我感觉我的咳意会被烫平。

    “抓紧。”他的声音直接在我识海里响起,低沉得像地脉共振。

    我下意识攥住一缕鬃毛,指尖陷入的却不是想象中的粗粝,而是带着弹性的绒,像握住一团被阳光晒透的云。

    下一刻,世界倾斜——我们升空了。

    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开,像被谁打翻的碎钻。

    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霓虹,却映不出我们的影子;

    夜航的飞机拖着红线划过天幕,机翼灯闪了两下,像与我们错身而过的萤火。

    风从泡泡的缝隙钻进来,带着高空特有的稀薄与冷冽,却被绒毛茧过滤成温吞的呼吸。

    我闻到云层里潮湿的铁锈味,也闻到他毛发间淡淡的、被烈日烤过的松香。

    星空很近,近得仿佛伸手就能搅碎那潭墨池。

    银河像一条被拉长的银线,缀满碎冰般的星子。

    我望着它们,忽然想起小时候哮喘第一次发作,母亲也是这样抱着我,在急诊室的走廊里数天花板的裂缝。

    那时我以为,只要数到一百,就能不疼了。

    如今我数星星,却知道再一千颗,也填不满胸口那个漏风的洞。

    “婧山。”我喊他,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你说……星星会不会也漏气?”

    他以为我在说它的茧漏气。

    他背脊的肌肉微微绷紧,绒毛茧便收紧了些,一个透明的金色的光场直接把我们罩起来,让我们完全与高空的寒风隔绝,

    他怕我被风吹散。

    良久,他的声音才从胸腔深处传来,带着岩浆滚过岩床的嗡鸣:“它们不会。但我会。”

    我愣住,随即鼻尖一酸。

    原来这具以熔岩为血肉的身躯,以为他的鳞甲是坚硬的,没想到他的皮毛居然比猫咪的皮毛还温顺。

    我侧过脸,把额头抵在他后颈窝最暖的那块皮毛上,那里能听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像地心深处传来的鼓点,

    敲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鼓膜上。

    夜更深了。

    远处天际泛起一线极淡的蟹壳青,像被水晕开的墨。

    我望着那抹颜色,忽然觉得,如果此刻死去,也不算太坏——至少,我是被一团火抱着,看尽了人间最后的灯。

    我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安宁与平静,竟是如此的奢侈。

    我不知道我的路还有多长。

    我只知道,无论是科学的殿堂,还是传统的道法,都已经为我关上了大门。

    而前方,只剩下一片未知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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