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集:直陈利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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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末的风岭镇,夜里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湿意。山风裹着矿山飘来的细尘,贴在镇政府办公楼的墙面上,留下一层灰蒙蒙的印记。已经是晚上十点,整栋楼只剩雷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线从窗帘缝里漏出来,在空旷的走廊上拖出一道细长的光带,像一条不肯熄灭的希望。雷杰坐在办公桌前,椅子的靠背已经被磨得发亮,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俯身盯着桌上摊开的一叠材料。最上面是张哥传来的李振国案尸检报告复印件,“胃内容物检测出微量***”那行字被他用红笔圈了三遍,旁边写着“省厅病理科复核中”;下面是小陈手绘的李振国事故现场图,用蓝色马克笔标注出刹车痕迹的异常弯曲角度,旁边附了一行小字:“对比正常紧急制动痕迹,偏差约30度”;再往下,是李振国妻子提供的当年遗物清单,“小米行车记录仪(未归还)”几个字被划了波浪线,旁边贴着一张小陈偷偷拍下的、李家窗外来回游荡的黑色桑塔纳照片——车牌被遮挡,只能看到车身侧面的一道划痕。
他的手指在这些材料上反复摩挲,指腹能感觉到纸张边缘的毛糙。桌上的搪瓷杯里,早上泡的菊花茶早就凉透了,花瓣沉在杯底,像一堆失去生机的枯叶。手机放在手边,屏幕亮着,停留在和小陈的加密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小陈半小时前发的:“雷哥,王兵在省培训中心没上课,下午看到他和一个穿黑西装的人在酒店见面,像是赵天霸的手下。”
雷杰闭上眼,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这些天的画面:李振国妻子在电话里发抖的声音,“他们说再跟你们联系,就把我儿子绑走”;小陈在镇政府门口的角落里打电话,帽檐压得很低,怕被监控拍到;老刘上次送账本时紧张的样子,“雷书记,天霸的人盯着呢,您可得小心”。这些画面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让他既愤怒又无力——明明疑点重重,明明对手的手段如此拙劣,却因为那层看不见的“保护伞”,连一份正常的复核申请都被卡在“初步评估”里,动弹不得。
“不能等了。”雷杰猛地睁开眼,拿起桌上的钢笔,在一张空白的稿纸上写下“李振国案”四个字。他知道,常规的程序已经走不通了,马文斌和周大海用“评估”当借口,实则在拖延时间,销毁证据。他必须绕过这个僵局,直接找到林雪——只有这位县委书记,才有足够的权力和魄力,打破这层坚冰。
但他不能只给林雪一份简单的“疑点汇总”。他要写一份不一样的报告,一份能让林雪看到全局、看到利害、看到不查不行的报告。这份报告,不仅要摆事实,更要讲透李振国案背后牵扯的凌源困局——这不是一桩孤立的旧案,而是解开凌源黑恶势力、官场生态、民生困境的关键钥匙。
雷杰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窗帘缝。外面的夜色很浓,远处矿山的灯火已经稀疏了,只有镇东头的小卖部还亮着一盏灯,隐约能看到老板在收拾货架。他想起三天前下乡时,遇到的一位姓王的老人,老人家里的鱼塘被富民矿的污水污染,死了一塘鱼,他去找刘富贵理论,被矿上的保安打了一顿,最后只能自认倒霉。“雷书记,不是我们不反抗,是我们不敢啊,天霸的人连记者都敢动,我们小老百姓能怎么样?”老人当时的话,此刻清晰地回响在他耳边。
雷杰握紧拳头,回到办公桌前,重新坐下,摊开稿纸,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稿纸的抬头,他斟酌了很久,最终写下:《关于彻查李振国同志身亡案与打破凌源发展僵局的几点思考》。标题没有用“请示”或“报告”,而是用“思考”,既保持了对上级的尊重,又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紧迫感。
正文的第一部分,他没有直接谈疑点,而是先回顾了李振国的生平。他写道:“李振国同志,1988年生,2013年入职《凌源晚报》,任社会新闻部记者期间,累计发表监督报道47篇,其中23篇涉及民生领域,包括天霸小贷暴力催收、兴盛矿污染、机械厂安置款挪用等问题。2019年7月10日,其最后一篇报道《兴盛矿污水直排,下游村民饮水难》见报后,收到匿名恐吓电话;7月15日,驾车从风岭镇返回县城途中,坠崖身亡,官方结论为‘单方交通事故’。”
他特意加入了李振国报道的具体数据,这些数据是小陈从《凌源晚报》档案室查到的,能让林雪直观地看到,李振国不是一个普通的记者,而是一个长期关注凌源黑恶势力的“吹哨人”,他的死,绝不可能是偶然。
接下来,才是疑点梳理。他没有像之前的申请那样简单罗列,而是每个疑点都附上了“证据支撑”和“技术分析”:
“一、***成分疑点:省厅病理科原始检测报告(编号L20190716-003)显示,李振国胃内容物中检测出0.05mg/100ml***,该成分具有镇静作用,服用后会导致反应迟缓、判断力下降,足以影响驾驶安全。但最终尸检报告未提及此内容,仅标注‘疑似污染,不予采纳’,且无检测人员签名确认,不符合《法医毒物分析规范》第5.3条‘检测结果需双人核对并签名’的规定。”
他在这里插入了张哥的反馈:“省厅病理科专家初步判断,该剂量非意外摄入,更符合‘被下药’特征,且胃内容物未检测出酒精,排除‘酒后误服’可能。”
“二、刹车痕迹疑点:事故现场照片显示,刹车痕迹从弯道处开始,呈‘S’形弯曲,最终延伸至悬崖边,长度约12米。根据《道路交通事故现场勘查规范》,正常紧急制动痕迹应为直线或微曲线,‘S’形痕迹通常表明驾驶员在制动时出现‘方向失控’,结合***的镇静作用,不排除‘意识模糊导致操作失误’的可能。但当年的勘查报告仅描述为‘刹车痕迹正常,符合单方事故特征’,未提及痕迹形态异常。”
他还附上了小陈找到的一位老交警的证词:“退休交警张师傅(原县交警大队事故科民警)表示,‘S’形刹车痕迹在单方事故中极为罕见,通常出现在‘驾驶员被干扰’或‘药物影响’的情况下,当年他曾提出异议,被王兵以‘不懂专业’驳回。”
“三、行车记录仪疑点:李振国妻子提供的购物凭证显示,2019年7月5日,其在凌源县小米专卖店购买行车记录仪一台(序列号:XM20190705089),安装于副驾驶储物格。事故后,警方归还的遗物中无此设备,王兵称‘车辆烧毁严重,记录仪已灭失’。但省厅技术专家分析现场照片后认为,副驾驶储物格位置未完全烧毁,记录仪核心部件(存储卡)有较大概率保存完好,‘灭失’说法存疑。”
每一个疑点,他都写得详实、具体,有编号、有规范、有证人,让林雪看到,这些不是空穴来风的猜测,而是有扎实证据支撑的质疑。
写完疑点,雷杰停了笔,喝了一口凉掉的菊花茶。他知道,这些技术细节虽然重要,但不足以让林雪下定决心打破僵局。他需要把格局拉高,让林雪看到,查李振国案,不是“翻旧账”,而是“解困局”。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写报告的核心部分——“三重根本利害”:
“一、关乎民心向背与执政根基。李振国同志因监督黑恶势力而‘意外’身亡,若真相长期被掩盖,群众会认为‘正义缺席’,对党委政府失去信任。风岭镇走访显示,70%的村民表示‘不敢举报天霸系违法行为’,原因是‘李振国的事摆在那,怕被报复’。去年,风岭镇李家村村民李满囤因举报富民矿偷税漏税,被人深夜砸门,报警后未立案;今年,县城个体户王老板因拒绝向天霸小贷‘交保护费’,店铺被泼油漆,至今无进展。这些事件,看似孤立,实则都指向‘群众不敢信、不敢告’的信任危机。若不彻查李振国案,重塑司法公信力,党的执政根基将如筑于流沙,风一吹就散。”
他在这里写了一个具体的小故事:“上周,我在风岭镇养老院走访,82岁的张大爷拉着我的手说:‘雷书记,我年轻时也当过村干部,那时候干部为老百姓做主,现在……天霸的人把矿开在我们村后山上,水脏了,地不能种了,我们不敢说啊,怕像李记者那样,不明不白就没了。’老人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我心里——这不是个别声音,而是很多群众的心里话。”
“二、关乎营商环境与长远发展。凌源近年来招商引资困难,2022年洽谈项目15个,最终落地仅3个,其中2个因‘担心当地营商环境’提前撤资。某外地企业负责人私下表示:‘凌源的矿都被天霸系垄断了,我们进来,要么跟他们合作分利,要么被他们排挤,没别的路走。’李振国案若不彻查,外界会认为凌源‘法治不彰、黑恶当道’,优质企业不敢来,现有企业留不住,经济发展只会陷入‘依赖天霸系、被天霸系绑架’的恶性循环。去年,风岭镇计划引进一家生态农业企业,投资5000万元,项目考察阶段,企业负责人收到匿名短信:‘凌源的事,天霸说了算,别瞎折腾’,最终项目流产。这不是偶然,而是天霸系垄断营商环境的必然结果。只有彻查李振国案,打掉黑恶势力及其保护伞,才能让外界看到凌源‘法治化、市场化’的决心,才能真正优化营商环境。”
他还附上了县招商局的内部数据:“2020-2023年,凌源县招商引资项目流失率达73%,其中‘担心黑恶势力干扰’占流失原因的68%,远高于全省平均水平(12%)。”
“三、关乎政治安全与干部队伍。李振国案线索直指政法系统内部可能存在‘保护伞’,王兵(原交警中队副队长)与赵天霸的利益关联已初步显现:王兵之子王浩在天霸房地产公司任部门主管,月薪8000元,远超其同龄普通员工(月薪3500元);2019年7月20日,王兵账户收到一笔5万元转账,来源为‘凌源县宏远咨询有限公司’(天霸系空壳公司),备注为‘项目咨询费’,无实际业务往来。若此类‘保护伞’不除,会形成‘劣币驱逐良币’的效应——正直的干部不敢干事,投机的干部依附黑恶势力,最终导致整个干部队伍腐化变质。县公安局内部传闻,‘天霸的案子不能查’,甚至有民警表示‘查天霸的案子,就是断自己的路’。这种风气不扭转,公安系统的战斗力将荡然无存,政治安全将面临严重威胁。”
写到这里,雷杰的手微微发抖。这些内容,有些是小陈通过内部渠道查到的,有些是县纪委的匿名举报信里提到的,每一个字,都指向凌源官场的沉疴。他知道,写这些,是在触碰最敏感的神经,但他必须写——只有让林雪看到这些,她才会明白,李振国案不是小事,而是关乎凌源生死存亡的大事。
报告的最后,他写道:“当前,凌源已到‘破局’的关键节点。彻查李振国案,短期可能面临‘黑恶势力反扑’‘官场震动’等风险,但长远来看,是唯一能挽回民心、优化环境、净化队伍的途径;若继续拖延,只会让黑恶势力坐大,让群众失望,让凌源陷入更深的困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恳请林书记以对历史、对人民高度负责的态度,果断决策,排除万难,重启调查。我,雷杰,愿以个人前途作保,全力配合调查,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写完最后一个字,雷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他把报告反复读了三遍,修改了几处措辞,比如把“粉身碎骨”改为“承担一切风险”,避免过于情绪化;把“王兵与赵天霸勾结”改为“王兵与赵天霸存在利益关联”,保持客观。然后,他将报告加密存入一个普通的银色U盘——这个U盘是他从镇上的小卖部买的,没有任何标记,看起来和普通的U盘没区别。他删除了电脑上的所有草稿,用文件粉碎软件彻底清除痕迹,确保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第二天早上八点,雷杰把党政办主任老刘叫到了办公室。老刘今年五十四岁,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手里永远拿着一个旧笔记本。他在镇政府干了二十多年,为人谨慎,甚至有些胆小,但雷杰知道,他的良心没坏——上次送老会计账本时,他虽然紧张,却还是把账本完整地交给了雷杰,没有向任何人透露。
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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