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九个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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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她的灰布裙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她戴着那顶从不离身的灰色帷帽,手指穿梭于破旧的渔网间,动作不紧不慢,却又极其的专注。

    看着看着,林啸心里那个念头,如同被春雨浇灌的野草,疯狂滋长起来……

    他可能、大概、也许……又又又找到娘亲了!找到了他心中的剑神娘亲——沈惊鸿。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这已是他离家两年来,第九次产生这种强烈的预感。

    前八次,结局皆惨烈。

    有一次,他认定镇上一个使剑的寡妇是他娘,结果差点被对方拿着扫帚追出三条街;还有一次,他信了一个自称知道“沈惊鸿”下落的老骗子,结果仅有的盘缠被骗得精光,饿了好几天肚子。

    可这一次,林啸觉得,感觉前所未有的对!

    这位沈前辈,虽然看着病弱,言语冷淡,但那种深藏不露的高人风范,还有这渔村里透着的种种不寻常……都与他想象中的娘亲形象,隐隐重合。

    爹说过,娘亲是世上最厉害的女子,为人低调,不喜张扬。

    这位前辈隐居渔村,医术通神,不正符合吗?定是她!这次绝不会错!

    他放下斧头,凑过去,想着好好表现,便拿起地上的水碗递上,虎目炯炯:“前辈,您喝口水,歇歇。这补网的活儿,粗重,要不让我试试?”

    沈青崖头也没抬,手指依旧灵巧地动作着,声音透过灰纱传来:“你?你那手劲,我这网经不起折腾。”

    这两日这小子的手劲她见识了,力大如牛,下手没轻没重。

    林啸心道:看!这举重若轻的架势!连拒绝人都这么有气势!绝对是高手风范!娘亲是怕我毛手毛脚弄坏东西!

    他不知道的是,沈青崖只是单纯心疼她那几张赖以生存的破网,修补不易。

    林啸讪讪缩回手,却不气馁,蹲在一旁没话找话:“前辈,您这补网的手艺真好啊,又快又结实,比我们镇上最好的织网师傅还厉害!”

    “嗯,补多了,手熟。”沈青崖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不补就没得吃,能不下功夫吗?

    林啸内心:娘亲真是艰苦朴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前辈。”林啸开始迂回进攻,心脏怦怦直跳。“您是不是以前……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大世面?”

    他紧紧盯着帷帽,试图捕捉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沈青崖手上动作不停,随口答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年轻时候,谁没瞎跑过几年。”

    这是大实话,当年她仗剑天涯,确实足迹遍布大江南北。

    林啸内心:果然!娘亲当年定是纵横江湖,见识广博!

    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声音都因紧张而微微发颤:“那……您肯定听说过‘惊鸿剑神’沈惊鸿吧?”

    “咔。”

    沈青崖补网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梭子尖端轻轻磕在了木质支架上。

    那停顿转瞬即逝,她随即恢复了编织的动作,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沈惊鸿?听过。江湖传闻里,那是个欺师灭祖、十恶不赦之徒,早该挫骨扬灰了。”

    林啸一听就急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沈青崖帷帽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这么说她”?这话听着不对劲……这憨货难道……她心头一紧。

    旋即告诫自己:沈惊鸿早已死了,如今活着的只是沈青崖。若还想多活两年,这个身份绝不能认。

    她不动声色,指尖穿梭的动作依旧平稳,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事实如此。江湖上谁人不知她杀了授业恩师,被师兄亲手打下万丈悬崖?”

    林啸内心却已翻江倒海:她停顿了!她果然有反应!她越是这样轻描淡写,越是在掩饰!

    他激动起来,声音不由得拔高:“那是他们污蔑!我爹说过,惊鸿剑神是天底下最厉害、最仗义的女侠!剑法通神,医道通天,仁心仁术!她……她定然是顶好顶好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那层灰纱,试图窥见一丝波澜。

    沈青崖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抽,这小子是话本听多了吧。

    本姑娘剑法超群是真的,医道通天?那是胡扯,她当年可不会医术,我是快被毒通天了,久病成医好吧。

    她假意轻咳两声,气息显得虚弱:“咳……江湖传言,多有谬误,当不得真。”

    我不是沈惊鸿,我只是一介渔妇。她在心中默念,手上梭子穿梭得更快了些。

    见她如此“回避”,林啸越发笃定。他深吸一口气,祭出父亲曾说过的“铁证”:“我爹还说,剑神有个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她专注思忖时,右手食指会无意识地在膝上轻点,据说是在推演剑招、洞察入微……”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已死死锁在沈青崖的右手上。

    此刻,沈青崖正专注于修补一个复杂的网眼,因久坐腿麻,那右手的食指,恰好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点了几下——仅仅是为了缓解那酸麻之感。

    林啸眼神亮如白昼,实锤了!

    连这种不为人知的细节都对得上!

    爹诚不欺我!

    沈青崖对此毫无所觉,她只觉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心思全在如何将这破洞修补得结实又整齐上。

    然而,在林啸的脑海里,所有的“线索”已完成了最后的、疯狂的拼接,指向那个他坚信不疑的结论。

    姓氏、医术、高人风范、江湖经历、对“沈惊鸿”名字的反应、还有这致命的习惯性小动作,情感如积蓄已久的火山,再也无法压制!

    他猛地站起身,由于动作太急,牵动了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这丝毫无法阻挡他的激动。

    他“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沈青崖面前,仰起头,泪水瞬间涌出眼眶,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虔诚,石破天惊地喊道:

    “娘……!”

    这一声“娘”,宛若平地惊雷,直接把沈青崖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梭子“嗖”地脱手飞了出去,好巧不巧,正打在旁边正在干草料的马屁股上。

    “噗嗤……”

    灰影不满地打了个响鼻,扭过头,用那双浑浊的大眼睛谴责地瞪了沈青崖一眼。

    沈青崖更是被惊得差点从矮凳上栽下去,慌忙中伸手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形,帷帽都歪了几分。

    她惊魂未定地看着跪在面前眼泪汪汪的林啸,帷帽下的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瞎喊什么?!谁是你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起来!赶紧给我起来!”

    林啸却像是终于找到了失落多年的主心骨,哭得更凶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一边哭一边陈述着他的“铁证”:

    “娘!您别不认我!我是啸儿啊!您看,您姓沈,您武功高强,虽然您不轻易显露,您医术高超,您走路没声,您杀鱼利索,您补网都像在练剑!您思考时食指会画圈,您在这隐居了十年,时间都对得上!您就是我娘沈惊鸿!”

    这一连串“铁证”如同连环重锤,狠狠砸在沈青崖的理智上。

    她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有千万只海鸥在同时尖叫,吵得她头晕目眩。

    她下意识地想去拿旁边小几上的水碗喝口水压压惊,可手却不受控制地抖得厉害,指尖刚碰到碗边,那半碗凉水便“哗啦”一下,全泼在了自己灰布裙子上,浸湿了一大片。

    沈青崖欲哭无泪,她本想霸气反驳,结果先把自己弄了个狼狈不堪。

    “我……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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