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落日 第十五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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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向正凝神静听的虞翻,缓声道:“都督既希望曹操应允此请,如此,关羽北遁,荆州可尽入我手,虽强曹临于北境,然据长江之险,亦可从容图之,此为一利;然都督又……未必不希望曹操拒绝。若曹操拒和,关羽必死战于此地,或可为我全歼,永绝后患,且曹孙之间,仍留有关羽这支残部为缓冲,此又一利。而曹操所虑者,究竟是关羽之胁更甚,亦或我吴之患更烈?得失之间,殊难决断。未知逊所言,然否?”

    吕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以手扶额,微微低头闭目良久,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知我者,伯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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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庸太守申耽在睡梦中感到一丝冰冷的触感自脸颊传来,激得他猛地一颤,惊醒过来,伸手再脸上摸了一把确实是有些湿漉漉的。

    入目并非熟悉的卧房锦帐,而是一个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陈土腥气的地窖,身下是张简陋的软榻,摸上去也是湿哒哒的难受。不远处,一张粗糙的木桌上,一盏孤零零的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桌边一个稳坐的年轻身影。

    申耽心里一沉,意识到自己十有八九是被劫持了。

    那年轻人见申耽惊醒,立刻站起身,拱手一礼,语气带着歉意:“申太守受惊了。末将裴谦,行此下策,搅扰太守清梦,实属万分无奈,还望太守海涵。”

    申耽心中惊疑交加,没太理会对方具体的说词,只是见到对方对自己态度彬彬有礼,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想必是不会有性命之虞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初醒和紧张而略显沙哑:“你…你是何人?意欲何为?”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对方和这狭小的空间。

    裴谦并不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几样物事,轻轻置于桌上那盏油灯旁。“请太守移步一观。”

    申耽迟疑片刻,按捺不住好奇与警惕,起身走近桌边。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看清了桌上的东西——一方刻有“汉寿亭侯”字样的银印,一枚较小的牙门将官印,以及几卷显然带有关羽军中格式的证明文书。

    “这…!”申耽瞳孔骤缩,猛地抬头盯向裴谦,惊怒瞬间取代了疑惑,“裴谦!你不过一牙门将,安敢仗着关羽之势,行此劫持上官的勾当!真是胆大包天,目无法纪!你……”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裴谦的鼻子便是一通厉声斥骂。

    裴谦却面色不变,也不再此时辩驳,待申耽骂声稍歇,气息不匀时,陪着笑脸取过桌上的陶壶,倒了一杯清水,轻轻推至桌子的另一侧。

    申耽正骂得口干舌燥,见对方不仅不惧不怒,反而递水,这举动怪异得让他一噎,满腔怒火仿佛砸在了棉花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继续。他喘着粗气,看着那杯清水,又看看裴谦平静无波的脸,气极反笑走过去,重重坐在裴谦对面的木凳上,抓起那杯水一饮而尽,清凉的液体暂缓了喉间的干渴与火气。

    申耽到底是历经世事的一方豪强,稍稍冷静一下已隐约猜到裴谦如此鬼祟行事,必是因上庸形势复杂,有不得不避人耳目的苦衷。只是,身为太守竟被如此“请”来,面子上终究过不去,心里那口恶气难平,脑海中忽然闪过日间侍从禀报的李家坞堡被扫荡之事主使者不正是名叫裴谦。

    他放下陶杯,目光锐利地盯着裴谦,语带讥讽:“裴将军真是好手段!不仅来去如鬼魅,处事更是雷厉风行。听闻所费不过一炷香便将房陵李氏族堡连根拔起,还给安了个‘通匪’的罪名……想必此番,所获颇丰吧?”他刻意将“收获颇丰”几字咬得极重,显然意在指责裴谦借机敛财,行径与匪类无异。

    裴谦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放声大笑,笑声在寂静的寝室中显得格外突兀,笑得申耽心头莫名一阵发毛。

    “哈哈哈……申太守!”裴谦笑罢,目光骤然变得冰冷锐利,“死到临头,竟还有暇惦记这些许黄白之物?当真可笑,可叹!”

    申耽一脸不屑,撇了撇嘴嗤笑道:“装神弄鬼。”

    “太守疑我在诓你”

    “非也?”

    “太守明鉴,此事关乎紧要,可否容末将细细道来?”

    你来我往的几句交谈以及裴谦有意的几次语气转换终于使得申耽的情绪平缓下来,慢慢开始聚焦到交流内容。

    “洗耳恭听”申耽还是一声冷笑,还捎带嘲讽的好像一个军士一样向着裴谦叉手一礼。

    裴谦赶忙又一脸陪笑的站起身来郑重施礼:“再请太守恕末将鲁莽之举,想那太守府邸,未必如铁桶一般。隔墙有耳,若非行此非常之法,焉知我与太守之言,不会片刻便传入刘封、孟达耳中?”

    裴谦言语中的立场完全是跟申耽一致,对立之势又被化解了几分,申耽没有接话,但也未在出言嘲讽。

    裴谦见申耽情绪化成分少了很多,压低声音放缓语气道:“关君侯如今之势危如累卵某不再赘述,然太守可知,若关君侯此番倾覆,荆州尽丧,汉中王痛失股肱、基业动摇之际,雷霆之怒,将释向何人?”

    来见申耽之前裴谦就综合各方面信息仔细分析了几个可能的突破口,申耽是当前最有利的选择,肯将妻儿送去做人质的人不是无情无义、大奸大恶便是忠厚善良、软弱可欺,根据裴谦的判断跟接触申耽属于后者,君子可欺之以方。

    申耽果然被裴谦放低放缓的语气所感染,下意识的应道:“自是吴国吕蒙,与……与坐视不理之刘封、孟达……”

    裴谦追问道:“太守怎知刘封、孟达会坐视不理。”

    申耽叹了口气道:“哎,非不为也,实难为也。”

    “何解?”

    “上庸三郡新附,拥兵不过万人,又需防备南阳曹军来攻,贸然分兵必致根基不稳,若三郡复叛时局糜烂,我等何以自处?再者,刘封将军宗室亲贵与孟子度屡生龃龉,互不协心,此前亦曾商讨方略皆不了了之。且上庸三郡隶属汉中王直辖,调兵遣将需奉汉中王将令,岂能乱了法度。”

    “便如太守所言,上庸三郡对救援关君侯之事确实力有未逮。然依末将之见,关君侯若有闪失,汉中王之怒火必先加诸于太守之身。”

    申耽愕然,随即浮现一丝愠怒,“裴将军此言何意?某未发一兵助贼,亦未阻拦发兵救援君侯,何以怪罪于我?莫非忠义之人,反倒该受无妄之灾?”

    “只因太守从未真心侍汉,将妻儿送至成都为质,可取信汉中王不假;然令弟申仪,与曹魏使者往来密切,书信礼物不绝,太守当真一无所知?无非欲使申氏于鼎革之间,可左右逢源,永保富贵,然否?此等首鼠两端之举,岂是忠义所为?太守以为此等算计,果真能欺瞒于天下?”

    申耽脸有些发白,端起陶杯喝了一口,呐呐道:“哎……舍弟所为,某……某实不知……某纵有心干预,亦做不得主。”

    “太守纵有万般说辞与某分说,世事终须面对,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申耽脸色又白了一分,气苦的一叹,有些无言以对。

    “乱世立身,贵乎赤诚不二!申氏所为,末将既能得知,汉中王又岂能不察?太守尚以为某在危言耸听?”

    申耽似乎被说中了心事,沉默了良久,声音有些低沉的问道:“牙门将既施展非常手段将某劫来此处想必已是成竹在胸了吧,敢问裴将军何以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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