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荒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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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念与并不计较,只摆了摆手:“方才我隐约听见这林中有异响,怕是恶鬼叫唤,还是尽快寻出路离开好些。”

    他绝口不提方才同谢尘吾如何相遇并发生交打,一心想着办正事要紧。三人方才皆未曾听见邪祟鬼叫,一时不解其言,然而不过刹那间,一阵阴郁低哑之声果然刺穿佛家地的静谧,携着沙沙叶动声汹涌而来。

    “啊??啊??”

    那声像极了怨灵讨命,哀怨悲戚,幽幽入耳只若白蚁啮心。

    “真难听……”谢尘吾抱臂同三人有些距离地站着,他扫视着一派凄楚的荒寺,香火之稀薄自角落的蛛丝交叠中看得清晰,他于是盯住大殿中那尊已四分五裂的大佛,讽道,“你顾氏留不住佛。”

    “是佛留不住我顾氏民。”顾於眠嘴角噙着笑,随手将一片落叶自严卿序肩头取了下来,“所幸我们顾氏尚得民心。”

    “得不得民心,他们有的选么?”

    “我们又有的选么?”顾於眠给谢尘吾递去自己那把玉骨伞,“一会约莫还会落雨,谢公子拿着罢,莫要淋湿了身,犯了洁疾。”

    “……多谢。”谢尘吾接了过去,声音很低,顾於眠瞧着他那别扭模样弯了眼,差些笑出声来。

    江念与恰这时走了过来,他将先前出发时带着的四方灯拎在了手中,那灯不生烟,其中红焰却左右摇摆,微光黯淡。

    “不如熄了。”谢尘吾瞥着那灯,语声冷淡,却又自然地走到夜风来处,挡住了将烛焰吹得乱晃的风,“好生吉利。”

    江念与像是没听见他说话,自顾自将灯放下,替顾於眠整理起衣裳,他的嗓音清冷却又带着些许埋怨:“怎才一会不见,你便落拓得似到外头奔波回来……”

    “许是因为同我打了一架罢……”严卿序有些不好意思,“方才林中邪祟颇多,我听见顾公子的声响便误作邪祟了,是我的错。”

    江念与见严卿序这会没说几句话,却句句在赔罪道歉,摇了摇头:“方才我已探寻过,这林中被人下了鬼阵,寻不到阵眼恐怕难解。”江念与停了停才继续说下去,“四地鲜有会如此邪术之人,此事恐怕不简单……”

    “嘻嘻??”

    又听得几声怪异的嬉笑声,那声似远似近,约莫是自那二大殿传来的。四人皆心照不宣地贴在墙边,小心穿过月洞门往背靠山崖的最后一个大殿走去。

    一路上,四人行得缓慢,一只手扶着朱墙摸索向前,一只手放在腰间剑上,都在浓雾中仔细听着前方动静。

    穿过最后一道门,二殿前庭已然在眼前铺开。只见那荒殿边的画拱承云已然褪色,吵人的虫呓在庭中萦绕,自空阔的院中攀出的枯藤上开着血色的花,像极忘川边的彼岸花,在夜风中颤悠悠抖着。

    古寺青灯之地,碎裂的大佛像孤立殿中,那佛面苦,像是在哭,肃容被深深裂痕给割成几半。参天古木立于院中央,遮掩住大殿中佛的苦相。那树上本挂着无数褪了色的红纸条,而今已如落红满地。

    “哐当??哐当??”

    沉沉脚步叩击地面发出的闷声传来,兵器碰撞的尖利声又叮叮锵锵撞入耳中,?人的哭喊霎时间伴着尖叫刺破胸膛。

    大雨瓢泼,惊雷又起,毁天灭地一般撼动山河。

    “墨氏无罪……墨氏无罪!!!”阴森可怖的叫喊声突然刺入重霄,在穹庐顶开了道血红的大口,冲天怨气自那裂缝间凝作黑雾直往外冒。扎耳的尖叫绕梁不散,却又隐约带着些可悲至极的凄怨,仿若囚徒跪在地上苦苦喊冤,也似扯着人的头发叫他看六月飞雪。

    只见一队精兵模样的人排成两长列,从团团黑雾中显出身形。他们面色惨白,无数双浑浊的眸子若枯死的老树,装在眼眶里,像是下一秒便要掉出去。他们看上去憔悴黯然,沾满血色的盔甲上更是锈迹斑斑,丝丝的寒气不断自队伍中往外飘。

    领头之人倒模样端正俊秀,一身银盔,无由生了些威严,虽也面白似纸,却好像有丝缕生气,约是二十三四的年纪。

    “墨邹……”严卿序顿了顿,轻声念了个名字。

    顾於眠闻言色变,他攥紧拳,额间青筋因他使力而微微暴起。

    严卿序没有多问,只轻轻将手搭在顾於眠肩上,对他摇了摇头,低声道:“他怕是阵眼,万不可冲动行事。”

    “自然明白。”顾於眠点点头,目光却似在墨邹身上套了把锁,随他左右移动。

    墨邹其人,过去是墨家的副将,当初年纪尚轻便已名声大噪的第二将军。得亏他还以“忠义正气”为名,谁承想最后也就留下那该死的“忠义”两字了。

    十六年前墨门之变,他听从墨家指令,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活恶鬼,不仅亲手杀了顾於眠的两个亲叔伯,重创顾家军队,还借同萧家的交情,领骑兵大摇大摆入了萧家地盘。

    那年萧家即将接任家主的长公子萧?同他夫人就因此死在墨邹手上,可怜了他们年仅五岁的儿子萧暮然苦等几年,等来的竟是父母寒透的尸骨与三年的披麻戴孝。

    只见墨邹无光的双目扫视周遭,令观者皆寒入骨髓。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既阴魂不散,恐怕以我辈之力还收不了他……”顾於眠沉思片刻才谨慎道。

    严卿序听出他话中有话,于是问:“顾公子可有头绪?”

    “不是十拿九稳,却也八九不离十吧……现任萧家家主萧榆应知此局如何解,新仇旧怨怎么都得好好算算才是。”顾於眠言罢便垂下头去,在心底暗自盘算着什么。

    萧榆其人还算温良,自二十三岁那年兄长去世被迫接下家主之位起便断了俗欲,他一手将兄长之子萧暮然抚养长大,至今仍是个无妻无子的青蝇吊客。

    只是说来可笑,这墨邹曾为萧榆挚友,两人总角之交至及冠之宴,高山流水,引作知音。但这孽缘从十六年起便注定成为萧榆这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

    当年墨家能顺利攻入萧家的城,便是萧榆在他大哥面前为友求情的“功劳”。传言萧榆跪地苦苦哀求萧?信他一回,停战洽谈,萧?才终于点头。

    怎知一纸合约成了萧家主的命契,只短短几个时辰,放下剑的萧家兵便成了刀下鬼。背信弃义的墨家兵发动奇袭,那领头的墨邹一身银盔,神圣得若天兵神将,谁曾想却当着萧榆的面一剑砍下了他大哥大嫂的脑袋。

    他俩的头颅就那样骨碌碌地掉在战场的飞尘里,若非萧瑜疯犬般死命护着,连仅存的头颅都要被嘶鸣乱马踏烂在黄土中。

    风声猎猎,萧家的战旗被墨氏骑兵踏入泥地,萧家人血聚而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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