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红痕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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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泛黄脏破的花窗上映着杨宴幽沉的脸。他紧紧盯着江峙川远去的背影,左手手指的缺损处竟出现难以忍受的幻痛。挥舞而下的铁锤,崩发的血肉,拆骨的痛感……每一幕,每一帧,连带着那晚暴雨的潮闷,统统刻进他的骨血里,每每看到和江家相关的一切就会悉数闪回,折磨不堪。

    过了好一会,他才转过身来,盯着门匾上的字,喃喃道:“月月啊,你的儿子长大了!”

    -

    管家最近的日子过得很不顺心。不,只要他还在江家一天,就顺心不了。

    江宅的屋瓦掉下来一片,是他的错。前院的樱花今年开得不够繁密,是他的错。江家传了百年的秘制酱油不够味,也是他的错。若是江先生心情稍微有点不好,那必须、必然、一定是他的大错特错!

    尤其昨晚,江先生心情非常差,差到爆打他这个老喽?也没办法把这股气排出去。到处都是掀翻的茶盏茶水,砚盘稠墨,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被江先生咒骂锤打……整整闹了一夜!

    其实,他很清楚,江先生现在又惊又惧,惊的是独苗亲儿子竟然敢拿着那把剑以自戕威胁他,惧的是亲儿子这张脸越来越像他亲妈,十年前的那场事故又像鬼魂一样爬上了江先生的后背,让他彻夜难宁,心魔难治。

    这些难以诉之于口的痛苦只能化作虚张声势的怒火砸在他的头上。

    哎!

    管家轻轻叹了口气。事情不能再拖,他必须帮江先生把这口气出了。谁是最佳的发泄口,自然有天然的人选。

    趁着家庭医生围着江先生检查时,他走出卧室,转发了一个视频。

    -

    江维岳再次站到祠堂时,终于机会细看供奉在供桌上的宝剑。

    据说,最早迁来港城的太公的父亲曾是四品官,掌管一方,有权有势,其在一百五十年前的农民起义中兵败失城,头颅掉地,太公吓得半死,连夜带着全家人移民港城。这把剑就是太公父亲的佩剑,历经百年,昨晚被江峙川拔出来时,依然刀刃如水,锋利无比,也不知染过多少人的血……或者,一个不小心,他的血也会被供奉其上。

    “大少爷,辛苦您跑这一趟。”管家点头哈腰迎上来。

    江维岳转过身。

    夜深后蔓延而来的春的寒意,把管家热忱真诚的话穿了个透心凉。

    江维岳道:“我不得不来。”

    管家嘿嘿笑了两声,“是,人生在世,都有不得不做的事。”

    管家使了个眼色,几个黑衣人立马将祠堂的隔扇门悉数关紧。

    烛火点点,祖宗画像审视着眼前的一切,而江维岳审视着管家。

    管家的腰板随着门的关闭慢慢挺直,江维岳头一次发现管家竟然不矮。

    管家的眉眼也舒展开来,神色松弛得像是这个家的主人。

    他慢条斯理从旁边拿来一根长长的荆条。

    “老话说,黄荆条下出好人。”

    “大少爷,你十二岁前有大老爷照顾,没受过斥责也没挨过打!十三岁那年江先生不许你去墓地祭奠大老爷大太太,你逃学跑去不说,还抱着墓碑睡了一晚。那次,你第一次尝到黄荆条的威力。”

    管家微笑着,像是在缅怀过去多么值得怀念的旧时光。

    他手中的荆条粗如食指,约有一米多长,此刻因喝饱了水,连发灰的表皮也透出浸润的湿意。

    管家朝虚空中抽甩了一下,荆条瞬时发出欢愉的呼啸声。若是这一下可以抽打在谁的脊背上,想必一定能开出朵朵血花。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总不听江先生的话,”管家发出恨铁不成钢的叹气声,“你得知道,我们两个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一个是卑微屈膝的管家,本质上,本质上都是江先生的狗啊!”

    管家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压低了声音,生怕被谁听去,亦或是,害怕被自己听进心里去,然后永远甘心做一条听话的狗。

    “这次你竟然敢鼓动小少爷和江先生对着干,你知道这把剑有多锋利吗?它能杀人啊。”

    十年前的某个晚上,也是在这里,也是这样的春夜,那个纤细脖子喷出的血雨,他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他不是没见过死人,可从没有见过如此娇弱的小姐竟然又犟又狠,带着旧时代旧门第的傲骨,毫不犹豫举着剑割断自己的头!

    管家越说越激动,“我们这种人要对江先生知恩图报,感恩戴德!要不是江先生手下留情,怎么会只用荆条让你长记性?!它只会让你疼几天,只会让你后背留些别人看不到的伤痕……”

    江维岳想起第一次见到满是伤痕的后背,有浅有深,有旧伤还有新痕,像被巨兽利爪狠狠撕过,可怖极了。

    他知道这是系统帮他做的障眼法,他本人并未有任何痛感,可即便如此,他也像经历过无数次鞭笞,一看见荆条,后背会着了魔似的抽疼。

    管家说了半天话,发现江维岳丝毫不为所动,既不反抗,也不自觉脱下衣服接受惩罚,心里一直掩埋的嫉妒瞬时破土而发,冷笑两声道:“你难道不怕永远见不到你弟弟吗?”

    江维岳沉下脸来。

    橘猫咻一下站直身体,左看看右看看,啧啧道:【老实人还会生气?!】

    江维岳:【。】

    -

    江维岳不可能有好脸色。

    一小时前他收到管家发来的视频。

    镜头里,高大帅气的年轻人发出激动的欢呼声。

    “哥,我毕业了!可惜我没有你的照片,不然做一个人形立牌,咱们两个就可以和我的毕业证一起合影。”

    “哥。没关系,我知道你很忙。有方叔叔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就够了!他还送我了我一束花,还安排我去他名下的公司实习……我一切都很好,你别担心哈!”

    慈眉善目的方叔叔也凑到镜头前,笑呵呵地说:“江总,您放心,阿良很优秀,刚才我发现有好多靓仔靓妹找他合影呢……”

    他话没说完,就被这个叫阿良的年轻男生打断,“哎呀,他们只是我的同学……哥,不说了,我还要去找同学,拜拜啦!”

    ……

    视频戛然而止。

    所谓的方叔叔,是江茂武派去看押阿良的人。江维岳压根不知道弟弟在哪里,见面是绝对不可能见面,只能偶尔看一眼老方拍来的视频。

    视频截取了这个叫阿良的年轻男孩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之一,却又化作烟尘抓也抓不住。

    “多么鲜活生动的年轻人啊!”管家感叹道,“人生才刚刚开始,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哪怕是摔了,磕了,毁了容,失了智,岂不可惜?!”

    江维岳沉声问:“管家,难道你自己……就不可惜吗?”

    管家一愣,“什么?”

    “你有名字吗?”

    管家一愣。

    他有名字吗?以前在咸水涌码头当苦力的时候,人们叫他衰仔,这是个鄙薄的称呼,压根算不得名字。他父母早亡,从小在码头的垃圾堆里讨生活,后来机缘巧合被江先生捡回来,替其做事,为其排忧,一路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做到管家这个职位……然后所有人都叫他管家先生。

    名字只是一个称呼。

    但是!

    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脑子在想什么?没有人在意,也没人关心。他整个人被管家两个字淹没,做任何事都只从这个职位出发,至于是对的还是错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让江先生开心。

    “除了我二伯,你还有在乎的人吗?”江维岳又追问一句。

    管家眼皮狠狠一抖,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挡住供桌。

    很久之前的一天夜里,有人悄悄钻进他狭窄的佣人房间,钻进他的被窝。即便这人全程一字不说,一声不吭,却从此住进他的心里。

    这是他最不想人知道的秘密,即便是江先生。

    江维岳不会平白无故问这种问题,难道他发觉了什么?

    管家慌了,哆嗦着声音,“大少爷,求你赶紧把衣服脱掉。打几下,只打几下而已,让江先生消消气,咱们才有好日子过啊!”

    祠堂里的烛火被风吹得歪歪扭扭,它们好似也带着心事,在春寒里跳着沉重的舞。

    就在这时,江茂武拄着拐杖从祠堂后的照壁绕了过来。

    管家浑身一抖,赶紧低头,后退两步,“江先生!”

    江茂武也不说话,只是阴沉着脸坐下来。

    管家小跑到江维岳面前,又是使眼色,又是偷偷无声劝说。

    江维岳冷冷看着他,抬手一颗颗解开衬衣上的纽扣……

    -

    一个小时前。

    江峙川抱着两个冰梅小罐回到江宅时,佣人告诉他大少爷正在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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