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有感情的野飘杜小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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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布包,“山里人搬迁了,药还在这儿,等着他们回来取。”

    夜里她就睡在阁楼的稻草堆上。月光从木板的缝隙漏下来,在地上拼出破碎的银斑。杜小月摸出背包里的虎头鞋,鞋尖的绒毛蹭着掌心,忽然想起陈石头背篓里的军用水壶。她悄悄爬下阁楼,灶台上的陶壶还温着,月光在壶身上流淌,像条沉默的河。

    木屋往事

    天没亮杜小月就被冻醒了。阁楼的风卷着芦花钻进来,在她耳边打着旋。楼下的纺车又开始转动,嗡嗡声里混着张婆婆低低的哼唱,调子像溪水一样曲折悠长。

    她爬下阁楼时,看见老人正对着窗台上的镜框梳头。照片里的年轻女人穿着蓝布褂,怀里抱着个襁褓,背景是片金黄的稻田。“我闺女,二十年前走的。” 张婆婆把木梳插进发髻,“生娃时大出血,山里的路太陡,郎中没赶上。”

    灶台上摆着两碗红薯粥,上面飘着层薄薄的米油。杜小月发现碗边的豁口和母亲生前用的那只一模一样,都是被常年磕碰出的月牙形缺口。“陈石头他娘,当年就是踩着我的脚印嫁进山里的。” 老人喝着粥,汤匙碰到碗底发出轻响,“她们都爱穿我织的羊毛袜,说比棉袜暖三分。”

    饭后张婆婆教她纺线。羊毛在指尖变成银线的瞬间,杜小月忽然想起母亲病房里的输液管,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子缓缓滴落,像永远纺不完的线。“你看这线,看着细,拧在一起就结实了。” 老人捏着她的手指调整角度,断了的线头落在草席上,像截被遗忘的时光。

    午后陈石头又来了,背篓里装着些新鲜的笋。他蹲在灶前生火时,杜小月看见他脖颈后的胎记,暗红的形状像片枫叶。“我妈日记里写,我爸背上也有块这样的记。” 他往灶膛里添着柴,火星子溅在青砖上,“她说像他们初遇时,落在他衬衫上的那片。”

    张婆婆忽然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陈石头慌忙从背篓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棕色的糖块。“镇上供销社买的,枇杷膏做的。” 他把糖块放进老人嘴里,动作熟稔得像在照顾自己的亲人,“王大夫说含着能止咳。”

    杜小月帮着剥笋时,指甲缝里渗进青绿色的汁液。她想起继父总在酒后摔东西,那些碎裂的瓷片也带着这样的冷光。“明天跟我去趟鹰嘴崖吧。” 张婆婆忽然说,正用布擦着那架老纺车,“该给老林上坟了。”

    鹰嘴崖在云雾深处。张婆婆拄着陈石头削的竹杖,走几步就要歇一歇。崖边的杜鹃开得正艳,殷红的花瓣落在老人的蓝布衫上,像溅上的点点血迹。“老林是守林员,” 她坐在块平整的岩石上喘气,“三十年前在这崖下救了个迷路的学生,自己没上来。”

    坟头的野草刚被割过,新翻的泥土里埋着束干枯的野菊。张婆婆把带来的青团摆在石碑前,油纸包上的油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总说这崖上的风最干净,” 老人的手指抚过碑上模糊的字迹,“能吹散所有的烦心事。”

    杜小月望着崖下翻滚的云海,忽然觉得背包里的虎头鞋变得滚烫。她想起土楼老妇人说的阿明,想起陈石头母亲日记里的年轻士兵,他们的影子都藏在这云雾里,随着风来风去。

    下山时遇到个背着画板的姑娘,帆布包上别着枚校徽:南方美术学院。“我在画消失的村落。” 她举起画板给他们看,上面是片被绿色覆盖的废墟,“我奶奶说,这里原来有个很大的晒谷场,端午节会跳竹竿舞。”

    陈石头忽然指着画角落:“这里原来有棵老樟树,树干要三个人合抱。” 他的指尖在画纸上轻轻点着,“我小时候在树上掏过鸟窝,我妈就在树下织毛衣。”

    姑娘的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把他们说的都记了下来。暮色降临时,她的画板上已经多出了老樟树的轮廓,树影里还藏着个小小的纺车。“等画展的时候,我把画寄给你们。” 她收拾画具时,发梢沾着的草籽落在张婆婆的蓝布衫上,“就寄到溪边的木屋。”

    夜里下起了小雨。杜小月躺在阁楼听着雨声,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低低的啜泣。她悄悄扒着楼梯缝往下看,张婆婆正对着那架纺车抹眼泪,手里捏着件没织完的羊毛衫,银白的线在昏黄的油灯下闪着光。

    山谷回声

    离开木屋的那天,张婆婆往杜小月背包里塞了包炒南瓜子。“沿着溪水走到头,就是青溪镇。” 老人替她紧了紧背包带,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镇上的李裁缝会修鞋,把你的虎头鞋补补,还能穿很久。”

    陈石头送她到溪口。晨雾在水面上浮动,把他的影子泡得发虚。“这个你拿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铁皮哨子,表面的镀镍已经磨掉大半,“遇到危险就吹,我在崖上能听见。”

    杜小月走了很久,溪水渐渐变成宽阔的河流。岸边开始出现零星的房屋,白墙在绿树间闪着光。有孩子在河边放纸船,彩色的船帆在风里摇摇晃晃,像群找不到家的蝴蝶。

    她在渡口的石阶上坐下,摸出陈石头给的哨子。阳光晒得金属发烫,哨孔里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卖茶水的大娘递来碗凉茶,粗瓷碗上印着褪色的红牡丹。“姑娘要去青溪镇?” 大娘用围裙擦着手,“下午有趟船,能载你到码头。”

    船是老旧的机动船,发动机突突的响声震得人耳膜发麻。杜小月靠在栏杆上,看两岸的芦苇往后退去,像被时光卷走的记忆。同船的妇人抱着熟睡的婴儿,襁褓上绣着的荷花被风吹得轻轻颤动。

    “这虎头鞋真好看。” 妇人忽然指着杜小月背包露出的鞋尖,“我家娃也有双,是他姥姥做的,针脚没这么细。” 婴儿突然哭起来,妇人解开衣襟喂奶,乳头周围的皮肤皱巴巴的,像颗被揉过的梅子。

    杜小月别过脸,看见远处的水鸟掠过水面。她想起母亲哺乳时总皱着眉,后来才知道那是化疗的副作用,骨头缝里像爬满了蚂蚁。继父总在这时摔门而去,客厅的烟灰缸里永远堆着满满的烟蒂。

    船靠岸时,夕阳正把河水染成金红色。码头上的吊机发出沉闷的轰鸣,把集装箱吊到货车上。杜小月跟着人流往镇上走,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让她很不习惯,像是走在别人的梦里。

    青溪镇的主街铺着青石板,两旁的骑楼挂着褪色的幌子。李裁缝的铺子在街尾,蓝布门帘上绣着把剪刀,穗子已经磨得发白。杜小月掀帘进去时,缝纫机的咔嗒声突然停了。

    “要做衣裳?” 李裁缝从老花镜上方打量她,手里还捏着根银色的顶针,“还是修改?” 墙上挂满了各式样衣,最显眼处挂着件大红的嫁衣,金线绣的凤凰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杜小月掏出虎头鞋时,老人的眼睛亮了。“这针脚,是老手艺人的活计。” 她戴上顶针细细摩挲,指腹在磨损的虎眼处反复打转,“鞋帮松了,我给你加层衬里,还能穿几年。”

    铺子后间有张木板床,铺着蓝白格子的床单。李裁缝说她就住在这里,老伴走后把前间改成了铺子。“年轻时在上海的服装厂做过,” 她踩着缝纫机,踏板发出规律的吱呀声,“那时候做的旗袍,要用上好的苏绣。”

    墙角的木箱里装满了零碎的布料,每块布上都别着小布条,写着年份和用途:1985 年,给阿芳做嫁妆;1998 年,补建军的校服;2010 年,孙子的围嘴…… 杜小月翻到块印着小老虎的棉布,边角已经泛黄发脆。

    “这是我女儿小时候的包被料。” 李裁缝的线轴空了,她换线时动作慢了许多,“她五岁那年出了水痘,我用这布给她做了件小褂子,说穿上就不疼了。” 缝纫机又开始转动,咔嗒声里混进老人的叹息。

    傍晚时来了个穿校服的女孩,手里拿着条撕了道口子的牛仔裤。“李奶奶,能补吗?” 她的马尾辫歪在一边,脸上还沾着点泥巴,“明天要演出,老师说必须穿校服裤。”

    李裁缝从木箱底翻出块深蓝色的牛仔布,剪了朵小小的玉兰花缝在破口处。“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她拍着女孩的头,顶针在灯光下闪着光,“演出完了来拿,我给你留着门。”

    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留下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杜小月帮着收拾布料时,发现最底层压着本相册。泛黄的照片里,年轻的李裁缝穿着旗袍,站在外滩的万国建筑群前,笑容比身后的霓虹还亮。

    “他就是在那里跟我求婚的。” 老人指着照片里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军装笔挺,胸前别着枚军功章,“说等打完仗就带我去看黄浦江的夜景,结果……” 相册突然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夜里杜小月就睡在铺着蓝布的长椅上。窗外的月光透过骑楼的雕花栏杆,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她听见李裁缝在梦里呓语,说的是上海话,温柔得像黄浦江上的水波。

    裁缝铺的秘密

    青溪镇的雨总是来得突然。清晨的阳光还好好的,转眼就有豆大的雨点砸在骑楼的铁皮顶上,噼啪声惊飞了檐下的燕子。李裁缝把竹竿支在门口,挂上刚熨好的蓝布衫,水汽在衣料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今天有集市,” 老人往炉膛里添着柴,“要不要去看看?能换些干粮。” 灶上的蒸笼冒着白汽,飘出糯米和粽叶的香气。杜小月发现蒸笼布上的花纹很眼熟,和母亲化疗时盖在腿上的毛巾一模一样。

    集市在镇中心的广场上。摊贩们支着五颜六色的遮阳伞,把湿漉漉的青石板铺成条彩色的河。卖草药的老汉蹲在地上,面前摆着捆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这是紫菀,” 他看见杜小月盯着花看,用烟袋锅指了指,“治咳嗽最好,炖梨吃。”

    她想起张婆婆咳得发抖的肩膀,掏出背包里的炒南瓜子换了两把紫菀。老汉的手很粗糙,指甲缝里嵌着永远洗不掉的泥土,像陈石头握着树枝的手。“前面有个修鞋摊,” 他往某个方向努努嘴,“老赵修鞋三十年了,手艺好。”

    修鞋摊前围着几个妇人,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鞋。老赵坐在小马扎上,鼻梁上架着副断了腿的眼镜,用绳子系在耳朵上。他的手指又短又粗,却异常灵活,穿针引线的样子像在摆弄什么精密的仪器。

    “这鞋帮得重新纳。” 他接过杜小月递来的登山靴,用锥子在鞋底扎了个洞,“山里湿气重,得用桐油浸过的线,不然穿不了几天就烂了。” 旁边的竹筐里堆着各式各样的鞋底,有的纳着 “福” 字,有的嵌着碎布拼成的图案。

    杜小月看着他把麻线穿过锥子扎出的洞,忽然想起土楼里那些虎头鞋的针脚。“您会做虎头鞋吗?” 她忍不住问,老赵的动作顿了顿,眼镜滑到鼻尖上。“年轻时学过,” 他低头继续拉线,麻线在鞋底绷出清脆的响声,“我媳妇怀孕时,我给孩子做了三双,结果……”

    线突然断了。他摸出别在腰间的小刀,把线头削得尖尖的。“孩子生下来没保住,” 老赵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后来她就走了,跟个跑船的走了,再也没回来。”

    雨停时,集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个背着相机的男人正在给骑楼拍照,镜头里的蓝布衫在风里轻轻摆动。“这些老建筑都要拆了,” 他看见杜小月在看,忽然说,“下个月就要动工,建商品房。”

    男人的相机里存着很多照片:坍塌的土楼、溪边的木屋、崖上的孤坟…… 每张照片下面都标着日期和地名。“我在做个纪录片,” 他调出段视频给杜小月看,画面里陈石头正在溪流里打捞什么,“记录这些即将消失的东西。”

    回到裁缝铺时,李裁缝正对着件红色的嫁衣发呆。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银丝在头发里闪闪发亮。“这是给河对岸的王家姑娘做的,” 她用手指拂过金线绣的凤凰,“明天就要来取了,可是……”

    她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杜小月慌忙递过水杯,看见老人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老毛病了,” 李裁缝摆摆手,用手帕擦着嘴角,“去年体检,医生说肺里长了东西,让去大医院,我没去。”

    傍晚时,那个穿校服的女孩来取裤子。她的演出服是条白色的连衣裙,领口别着朵鲜红的绢花。“李奶奶,您看好看吗?” 她转了个圈,裙摆像朵盛开的花,“我爸妈今晚就回来,他们说看完演出带我们去城里。”

    李裁缝的眼睛亮了,拉着女孩的手看了又看。“真好看,” 她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对银镯子,“这个给你戴上,演出时更漂亮。” 镯子上刻着细小的花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女孩走后,李裁缝把那件红嫁衣仔细叠好,放进个樟木箱里。箱子的角落里露出半截泛黄的信纸,杜小月看见上面写着 “上海”、“1953 年” 的字样。“这是他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老人的手指抚过信纸的褶皱,“说打完这仗就回来娶我,结果……”

    夜里杜小月被奇怪的声音吵醒。她下楼看见李裁缝正跪在地上,手在樟木箱里翻找着什么。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亮老人颤抖的肩膀。“找不到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那枚军功章,我明明放在这里的……”

    杜小月帮着在箱底摸索,指尖触到个坚硬的东西。她掏出来一看,是个小小的铁皮盒,上面印着 “为人民服务” 的字样。打开盒子,里面除了枚锈迹斑斑的军功章,还有半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年轻的李裁缝和穿军装的男人,站在盛开的海棠花前,笑得一脸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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