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本末倒置,激辩与栽赃(5k)(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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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总是更容易聚焦失去之物,对悄然而至的新得却往往视而不见。丁宁只是轻轻将遮盖住它们的灰尘拂去。
霎时间,被煽动裹挟的激愤顿时泄了大半。
实实在在的好处,看得见摸得着的补偿前景,立刻浇熄了许多冲动的怒火。
不少最初被鼓动得面红耳赤的弟子,此刻眼神开始躲闪,不再紧随着苏秦这个“领袖”的方向。
苏秦脸上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恼恨。丁宁所言,皆是他刻意避而不谈、压入众人视野盲区的“利益”。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怒,知道此时退让便是溃败,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是冷笑的哼声,语气已带着不加掩饰的锋芒与急切的攻击性:“丁师弟此言差矣!大谬!”
苏秦的声音陡然拔高,近乎厉喝,将弟子们刚刚沉淀的思绪再次搅浑。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丁宁,仿佛要将对方撕开一个口子:“些许微利,不过朝廷抛出的饵食!羊毛出在羊身上!”
“那些贡献点换取的秘法灵药,还不是要从我宗门弟子身上抽血!说到底,这新政是在掘我各门各派立身的根基!长此以往,天下修行之道尽归朝堂,哪还有我等清修之地?”
“宗门将不存!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才是本末倒置!被那些蝇头小利蒙蔽了心神,才是中了某些人温水煮蛙的毒计!”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这八个字如同蘸着剧毒的冰针,狠狠扎进了在场每一个“旧世界”受益者的心脏。
转瞬间,将丁宁方才点出的“补偿”所带来的那点暖意驱散殆尽!
一种更深、更本源、关乎存在根基的恐惧被苏秦赤裸裸地撕开——不仅是利益的流失,更是权力的最终剥夺!宗门独立性的彻底消亡!
弟子们脸上刚浮现的对未来的短暂憧憬,立刻被更大的阴云覆盖。
骚动再起,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不安。
“是么?本末倒置?”
丁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镇定自若的力量,“苏师兄!既知大厦将倾,何不寻立锥之地?而非立于危墙之下,空喊崩颓之惧?”
“你……”苏秦语塞,脸上青白交加。
这轻描淡写的反问,仿佛一柄软剑,卸掉了他积蓄了半天的千钧气势!
丁宁不再看他,转向尚在惶惑不安中的弟子,声音穿透铅室的轰鸣与山风的呼啸:
“我说过了,眼前并非绝路。新的‘羊毛’,会在新的‘羊群’身上生长出来。一池水枯竭,却有一条奔腾大江正在改道。”
“朝廷欲将各修行宗门之地,以新立之道院为触手,如蛛网般辐射周边村镇。此令虽伤及我等眼前清静,然从长远观之,我大秦实为整合天下宗门之力,向外开拓、发展!”
“彼等新收之弟子,于道院启蒙,受正武司调度,他日学有所成,其归属名义上,难道不仍在初始宗门?此非开枝散叶、壮大我宗?”
“试问军中将校、百战老卒,岂会觉得朝堂增发招募新兵之令,让自家营盘扩充队伍,是有害无利之举?又岂会觉得,那满营新卒,尽是来抢其斩获、夺其功劳之人?”
“此乃荒唐!”丁宁言辞渐锐,“新兵愈众,操练愈勤,百战之师愈雄,攻坚拔寨之力愈强!当其淬火成锋,于关墙之下浴血搏杀所得之功勋,难道会记作他人军帐之物?”
“何必如今日这般,非要将自己与那些懵懂新芽对立,闹得水火不容?”
他看向苏秦,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与其聚众施压教习长辈,行这内耗之举,不若请苏师兄与众位教习一道,与朝廷使者坦诚协商,定下‘补偿’与‘界限’细则,为我等真正争取那‘该有’之利。”
“将‘不公’之争,化为两全之谈,岂不胜过此时意气之争?”
“所以……真的有必要发展到如此紧张尖锐、将人排斥为仇寇的地步吗?”
丁宁最后抛出结论,“诸位,莫因一时失落的便利,错失了大势所赋予的可能。”
“当别人只看到铅铁铸造的‘铅棺材’时,我们更应看到它背后贯通天地的管道所能输送的力量洪流。此消……彼长。固守眼前涓滴之水而拒大江奔涌,智者不取也!”
“天下修行之局,已非昨日可比。”
“如何在此大局中寻得属于自己、也属于白羊洞的长久定位,而非仅执着于眼前那因分流而略嫌‘稀薄’的灵气,觉得失却了‘公道’……
“这,才是我等修者应有之眼界与心胸。”
话音落下,石坪上一片寂静。
苏秦的身体彻底僵直在原地。
他脸上所有激昂、悲愤、忧虑、雄辩的色彩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如同吞咽下无法消化的铁块,最终一个字也没能挤出来,再无辩驳之力。
公道?丁宁在心底无声重复。
此“公”,究竟是白羊洞学生苏秦所言的公?是那些门阀子弟失去独享特权的“公”?还是山下那些苦力汉子眼中,付出劳力性命便能换取一丝力量的“公”?
是正武司以冰冷工役点、军功点作为唯一流通资格之硬通货的“公”?是元武皇帝眼中,一切资源、一切力量,一切规则皆需无条件服从、服务于自己至尊宝座的“公”?
抑或是……末花残剑深处那永不消散的执念——巴山剑场零落的残魂们,试图在这冰冷铁律的罅隙里求得一丝喘息,一丝卷土重来火种的……那渺远如风中余烬的“公”?
腰间的墨绿残剑依旧沉默。
冰冷沉甸的剑身紧贴着他的体温,像是一道来自那个逝去时代的沉重封印。
可如今在这铁流碾过的大势面前,无论是昔日剑火焚天的道义,还是今朝唇枪舌剑的道理,都显得那样苍白、脆弱而易碎。
如同那在疾风中狂乱飞舞、下一刻便要碾作尘埃的枯黄竹叶。
峡谷风声骤然加疾,铅室内部传来一阵更沉重清晰的轰鸣,如同巨兽在地下汲水,无形的天地元气经由重重铅铁管道,正被强行加压、汇聚,准备喷薄而出。
就在丁宁那洞穿一切的目光,从苏秦已然失魂落魄的身影上移开、再次投向山门入口那片喧腾处时——某道混迹在围观铅室的民众中、佝偻而熟悉的身影,恰在此时微微侧过半张被岁月磨砺得粗糙无比的脸。
城南棺材铺子,那位终日与朽木为伴的沉默老吴!巴山剑场残部,埋在长陵最深处、才跟夜策冷接上头不久的暗钉之一!
他竟然……也弄到了进入白羊洞“进修”的名额?进来做什么?为了联络我?线上没法说清的要事?
丁宁心中微沉,诸多念头起伏不定。
几乎就在同一刹那!
仿佛冥冥中与他目光的流转产生了某种玄奥的呼应——峡谷上方那刀削般的灰黑色巨岩顶端,一丛深如墨玉的坚韧黑竹在峭壁的风刃中剧烈摇曳!景象一闪而逝!迅如鬼魅!
鱼市的那位商大小姐?她也来了?
……
山下新来的商贾人群中,一位身着不起眼赭色绸袍、手指捻动一串油亮黄玉珠串的微胖中年人,“恰好”站在了铅室侧面的喧哗处。
眯缝的眼帘遮掩了锐利如鹰的眸光,唯有一双耳朵在发缕掩盖下微微翕动。
正是郑氏门阀的宗师,郑白鸟。
丁宁那番滴水不漏的回应,字字清晰落入他耳中。
郑白鸟心中冷笑: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避重就轻,滴水不漏,竟是半点马脚不露,不上钩,也无缝可钻……
看来,想从这酒铺少年口中撬出对朝廷新政不敬之言,把他栽赃成聚众闹事的首犯,以此为由头直接发难、逼出白羊洞底牌的计划,是行不通了——至于苏秦这般寻常的才俊,宗门却是根本不会全力去保。
“……不过,”郑白鸟眼底掠过一丝阴鸷精光,心念微动:“巴山余孽如阴沟老鼠,在长陵必有巢穴窝点,此乃板上钉钉!宁可杀错一万,绝不可放过一个!而白羊洞的嫌疑,勉强也排得上前十,再加上梁联的允诺……”
“呵呵,昔日的梁大将军,倒霉遇祸被贬的怒火,恰巧就打算倾泻在这个小宗小派上,起因……居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两层楼’,就选定了目标。为了配合他的‘立功复起、迎合上意’之谋划,我也得下一下功夫了。”
“既言辞上难做文章,那便制造些无法抵赖的“实据”!让混乱自己开口说话!”
“比方说,让山里的风沙浊气见点‘红’,死几个无关紧要的‘进山游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