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折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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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地浮了上来,却凝着不肯落下。

    天渐渐黑了下去。

    月亮升起又落下,如此勤快;她早出而晚归,如此好学。

    只是这“勤”与“学”,一个悬在天上,一个困在人间,各自奔忙,毫不相干。

    乍一看去,她似乎又缩回了那副旧壳里,瘦弱、拘谨、自卑、无措。

    ……不。

    她其实已然变了许多。

    昔日眼中那曾锋利得能割喉的寒芒,如今已笨拙地敛入鞘中。

    其实浸在温润的光里久了,也潜移默化地有了不卑不亢的底色、足以立身的笃定。

    她不再瘦弱、不再拘谨、不再自卑、不再无措。

    ……只偶尔生出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孤独滋味。

    裴朔这阵子,倒像是寻着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时常晃到她眼前,带着一种招猫逗狗般漫不经心的狎昵。

    他这人,天生一副活泛筋骨,虽刚入这学堂不久,却已毫无滞涩地融进了同窗的喧闹里,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这人大抵有些毛病,撩拨完或明或暗倾慕于他的女孩儿,还要把那点过剩的、无处安放的精力投放到她身上。

    起初,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把戏。

    他那张俊俏的脸上,会浮起一丝得逞的、孩子气的坏笑。

    她却只觉得烦,日日暗地里祈愿,盼着哪位云端里打盹儿的大罗神仙开了眼,行行好,把这祸害收了去。

    后羿当年射落那九轮毒日时,箭囊里怎不多备一支?顺手把这碍眼的也钉死在云端,岂不干净?

    嫦娥吞药奔月时,广袖飘飘,怎不顺手将这聒噪的玩意儿也卷了去,丢在那清冷蟾宫,任他抱着玉兔自说自话?

    勉强把飘到天边的思绪收回,蘸墨欲书时,裴朔却如影子般晃过,带起一股刻意搅动的风,惊得她笔锋一抖,在宣纸上压下一个丑陋的墨印。

    她抿起唇。

    这样……还是太仁慈了。

    玉兔何辜?它不过是团雪白安静的、在桂子香里捣着药的小小绒球。

    还是打发他去吴刚那一起砍树吧……被吴刚当树砍也成。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点“逗弄”的底色,渐渐变得过分起来。

    不知是他本性里那点被骄纵惯了的跋扈终于按捺不住,还是单纯觉得她这副沉默隐忍、逆来顺受的样子格外“有趣”,可供他消遣的尺度,便愈发失了分寸。

    她夹在“愁”与“烦”之间,尚未来得及把糟糕的情绪理顺,一低头,竟瞧见自己唇齿间呵出了一小团白气。

    天竟如此没有分寸,像个被后娘催着嫁人的老姑娘,慌慌张张,乱了章法。嫁衣尚未绣完,胭脂也才敷衍地匀了半边脸,便被推着踏入了冬的门槛。

    书斋里的学生们便是那来道贺的宾客了。脸上滋滋地冒着喜气,兴高采烈地咏松、咏竹、咏梅,那副扬扬自得的神气,像吃了绝户的新郎家亲眷,思量着怎么把嫁妆盘剥了去,好妆点他们金光闪闪的前程。

    唔……把岁寒三友跟金银珠宝混为一谈,大约两者都要觉得受了玷污。

    一溜的学生们人模狗样的,闪着攫取的绿光,在书院这方清冷天地里逡巡。

    首当其冲的便是书院那些梅树。

    “诗人们”褪了那层薄薄的“诗”壳,内里原形毕露,身份原是“采花贼”,采的梅花。

    诗稿是一沓又一沓,带着世俗铜臭与功名欲念的墨水和唾沫星子无甚差别。

    可怜那刚绽开的红梅也是近水楼台先得越了。

    僭越的越。

    胡赖赖的狼藉下,就差焚琴煮鹤的活计了。

    不过他们大抵是做不来的??琴瑟太高,仙鹤太远。

    学院如果也有仙鹤,他们大抵也是要扑将上去,薅着毛赋诗一首的。

    到时怕不是鹤飞狗跳,落下一地白羽??届时被误以为是雪,那狗便又要跃起来叫唤了。

    若教和靖先生知道了,怕是会被气活。

    她冷眼旁观着群魔乱舞。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去寻那抹素衣的身影。

    顾濯竟也立在梅树下。

    周遭是熙熙攘攘的嘈杂,他却静静注视着眼前的梅树。

    横斜的梅枝遮住了他半边眉眼,艳丽的姝色缀着如玉的面庞,却掩不住熠熠风华。

    又或者说,那是一种在浓墨重彩处,恰到好处的留白。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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