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 闭门羹(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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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洛陵东城的巷尾依旧静谧。石宗方的宅院深处,一盏孤灯在晨色中犹亮,透过半掩的窗棂,映出他瘦削的背影。
他正坐在一张被墨痕染得斑驳的长案前,案上堆着竹筹、绳尺、陶盘与满纸的演算稿,仿佛昨日的夜色并未在此处褪去。
长案最中央放着一只直径盈尺的素陶圆盘,盘缘光滑如水,映着窗外微弱的天光。
石宗方半俯着身,手里握着一截竹筹,指尖在盘沿缓缓游走,目光死死锁在绳与盘之间的接触点上,仿佛那上面隐藏着世间最重要的秘密。
他面色沉凝,眉心紧锁,唇边不时低低吐出几个字:“径……周……何比?”
声音细到几乎被晨风吞没。
旁边的竹简上,写满了各式各样的数字与比例,有的被重重划去,有的被反复圈点,显然是他数度推翻又重来的计算痕迹。
纸边因摩挲过多而卷起,墨迹深浅不一,足见这些推算并非一日之功,而是积累多年的执念。
屋后的小厨房里,柴火烧得噼啪作响,一阵阵米粥的清香溢出,顺着院廊飘进书屋。
一名身着浅青布衣的妇人端着木盘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相公,早饭都要凉了。”她轻声唤道。
石宗方仿佛没听见,仍旧在盘沿处比划着,另一只手在纸上记下一个比值,紧接着便又摇了摇头,把那一行数字用力划掉。
妇人走近几步,放下木盘,又道:“一宿未眠,你这身子骨如何经得起?先吃些,再算不迟。”
然而石宗方只是微微抬头,目光从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又立刻低回到案上的陶盘与竹筹之上,似乎眼前这副器物才是唯一值得注视的存在。
“不可停。”他淡淡说了一句,仿佛是在回应,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妇人叹了口气,知他性子一旦沉入算道,旁人纵有千言万语,也插不进去一丝。她只得摇摇头,轻轻退出了屋子。
屋中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竹筹在陶盘边缘轻轻敲击的声音,和石宗方细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他重新取过一条细绳,将绳的一端固定在圆盘中心,用井尺量好长度,然后将绳沿着盘缘缓缓绕行一圈,测得全长,再比对纸上所记的直径值。
可无论他如何测量,所得比值总有细微差异——有时多了一丝,有时少了一缕,仿佛那条比例线在和他捉迷藏。
“既然圆的周是定的,那应当与某个数值相连。”他在心中反复琢磨,“是与径之长成比?还是与半径?抑或另有隐藏的度量?”
他放下绳,又在竹简上画起了各种圆形——有整圆,有半圆,有多边形逼近圆的形状——每画一个,就在旁边标上周长与直径的比值。可这些比值虽相近,却总有微妙出入,这种若即若离的结果,让他心中愈加烦躁。
“若此数恒在,必能推得常式;若不恒,便是我取法有误……”
他喃喃低语,目光如鹰隼般紧盯着那行数字,仿佛要用眼神将它们刻进石头里。
外头的晨光渐渐明亮,映在他瘦削的脸上,照出了几道深深的皱纹,那是多年心力耗在数理上的印记。
时间悄然过去,不知何时,陶盘边缘已被竹筹划得发热,井尺上的刻痕都被他看得生了花。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碎石被蹄子崩得噼啪作响,打破了这院中长久的静谧。
石宗方手中竹筹微微一顿,但下一刻,他又低头继续在纸上写下一个新的比值,眉心依旧紧锁,仿佛外界的一切与他无关。
马蹄声在门前骤然停下,紧接着是一阵利落的下马声和脚步声,踩在青石路上,急促而坚定。
他本能地抬了抬头,但目光只是在窗外掠过,便又落回纸面——直到那一声沉重的敲门声响起,才终于让他完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咚——咚——咚——”
那声音并不多急,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分量,仿佛是为了解开某个重要谜题而来。
院门外,一个年轻的声音朗声而起——
“许府来信,求见石宗方石先生!”
石宗方怔了一息,手中竹筹缓缓放下,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光。
他没立刻起身,而是先低头看了一眼案上的陶盘与数字,那是他此刻仍未得出的答案。
良久,他才缓缓站起,眉头跟着深深皱了起来。
他原本正沉在那串绕在心头多年的数字中,脑子里的思绪像是盘旋在半空的鹰,正要俯冲抓住猎物,忽然被人硬生生打断。
那种突兀的扰动,让他心口仿佛被人塞进一把细沙——又涩又痒,又无法驱散。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门口的方向,目光中已有几分冷意。
“又是他们。”他在心里暗暗道。
这几年,朝中不知怎的,仿佛忽然记起洛陵东城还有这么一个石宗方。
前后派来的人,或是工部的、或是礼部的,甚至还有从京城直奔而来的中使,口风虽各不相同,但落到最后,都是一个意思——请他入朝为官,或掌国子监算学,或入翰林院编撰,或任工部参议。
他一概不理。
世上做官的术士多了去了,可肯真心钻研算道、愿意耗尽一生去为数字求个准、为天地求个衡的,能有几个?
他自问,自己若一头扎进那官场的规矩与文书之中,必然再无今日的清净与专心。
到那时,不消三年,他手上的竹筹会落灰,他案上的陶盘会生尘,而他自己,也会被那些虚礼与俗事磨成一个空有名头的官员。
这种日子,他想都不愿去想。
于是,哪怕是工部尚书亲笔写信,他也不过淡淡一笑,连拆都不拆就让人原封送回。
想到这些,石宗方心中那股不耐越发明显,额角隐隐有青筋微突。
他并没有立刻起身去应门,而是将手中的竹筹在陶盘边缘轻轻一敲,像是给自己下了个结论——这次,也和前几次一样,不必理会。
他正要继续低头写数字,脚步声却从屋后传来。
是妻子。
她穿着一身旧青衫,神色平淡,却有一种常年相处才养出来的洞察力——一看他这神情,便知道门外的是外客,而且极可能是他不愿见的那类人。
“相公,”她走到门槛外,朝他看了一眼,轻声道,“我去应门吧?”
石宗方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妻子绕过院廊,推开了前院的木门。
一阵新鲜的晨雾伴着马的气息涌了进来,站在门外的小厮福来拱着手,正恭恭敬敬地行礼。
“夫人安好,鄙人是许府差来的,特来给石先生送信。”
妻子一听“许府”,眉心微微动了动。
许居正的名头,她自然是知道的,那是朝中位极人臣、名声极重的人物。
只是,这样的人家派人来找自家相公,十有八九还是为了做官。
想到这里,她已经有了几分防备,语气却依旧温和:
“小哥,实不相瞒,我家相公向来不问世事,也无做官的打算。你这封信,怕是白跑一趟了。”
院中,石宗方听到这一句,心中暗暗一声赞叹——还是自己娘子懂他,省得自己亲口回绝。
然而,门外的福来却连忙摇头,神情颇为郑重:“夫人误会了,这次不是请石先生做官。”
妻子微微一怔,面色依旧淡淡:“那又是何事?”
“这几日,陛下下旨,打算改动科举之制,新增五门之学,其中有一门《术算纲要》。”
福来说着,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封用红封绫带缚住的信。
“我家老爷说,这书虽是陛下亲自编定,但术算一道精深复杂,非一人之力可尽,特想请石先生过目勘误,以正其法。”
妻子听罢,眉头微蹙,下意识回头看向屋内。
果不其然,案前的石宗方已经抬起了眼,眼神中那股不耐,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加深了几分。
他最厌旁人打断自己的推算,其次厌的,就是别人拿着所谓的“新编”来考教他——尤其还是官家出的书。
他心里冷笑了一声:改科举?把术算纳入科考?这听起来不过又是一次花样翻新的政令而已。
再说了,什么“勘误”?他连看都没看过,别人就先来求他改正,这不是耽误他工夫吗?
他不想听妻子和来人继续说下去,便直接抬手朝妻子摆了摆,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妻子心领神会,转过头对福来说:
“小哥,我家相公如今正忙着研算,不便分心。这件事,恕我们不能答应。你还是请回吧。”
福来还待再劝,目光却与屋内那双冷淡而锐利的眼睛对上——石宗方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但那一瞬间的神情,分明已经在告诉他:多说无益,速速离开。
院门口的空气,似乎也因为这一瞬的沉默而凝滞了片刻。
福来只好抱拳,压低声音道:“既如此,在下不便多扰,告辞。”
福来在门口站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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