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2章 入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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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下去!”这一番话说得极是恶毒。周围军士们神色动摇,低声窃窃,似乎也被挑起了怒火。
赵烈心口剧烈起伏,手掌死死按住腰间的刀柄。
只要他愿意,眼前这三个人,一刀下去便可立斩,以正军法。
可他很清楚,若真如此,今夜军心必然轰然崩塌。到时,敌军未至,平阳自己就要先乱。
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刀意压下,声音沉如铁石:“韩守义,杜崇武,梁敬宗,你们三个败军之将,本该伏法,如今尚能苟活,已是沈大将军念及旧情。你们却还敢煽动军心,置百姓于不顾,枉为将门子弟!”
说到这里,他声音猛然拔高,震得营地众人心头一颤:“你们要走,我不拦!可谁敢跟他们走,便等于将妻儿老小交给叛军屠戮!你们自己想清楚!”
军士们的呼吸顿时急促,眼神闪烁。
他们虽然惧怕战死,可一想到妻儿可能落入敌军屠刀之下,心口却又一阵发凉。
一时间,原本躁动的情绪,终于慢慢压下去。
有人低声道:“赵将军说得对,咱们若真弃城,百姓就完了。”
“是啊……总得有人撑着。”
人群的声音渐渐平息。
韩守义三人见状,脸色变得难看,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他们没想到,赵烈寥寥数语,竟能稳住军心。
韩守义冷哼一声,强自掩饰尴尬:“哼!赵烈,你有本事就守吧。可别到时候,连累我们一同葬身城下!”
说罢,他甩袖转身,带着杜崇武、梁敬宗以及亲随退去。
只是临走前,梁敬宗的目光仍旧阴沉地扫过赵烈,低声冷笑:“赵将军,我们倒要看看,你守得下去么。”
——
众人散去,营地再次安静下来。
赵烈却独自站在原地,肩膀微微颤抖,心口沉重如铁。
他知道,这三人不死,始终是心腹大患。
可现在,他却不能杀。
因为一旦动刀,整个军心就会立刻分裂。
“该死……”
他低声咬牙,拳头死死攥紧。
眼下的局面,已是走在刀尖之上。
守?百姓或许还能多逃走一些。
退?自己将成为罪臣,千古骂名,沈铁崖的血也白流。
可若再这样下去,三人一日不除,军心就会被搅得七零八落。
赵烈仰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心中苦涩一笑。
“援军啊……你们到底在哪?”
——
这一夜,平阳城的风更冷了。
赵烈披甲坐在营帐之中,长刀横放在案,烛火摇曳,映照出他满脸的疲惫与坚毅。
他知道,城池将亡,人心将乱。
可只要自己还活着,他就要挡在百姓前头。
哪怕只争一日,只争一夜。
因为这是沈铁崖留下来的意志,也是他赵烈此生最后的底线。
城门外,风声猎猎。
此刻正是黄昏,残阳如血,天际尽被暮色吞没。
平阳——这座北境最后的城池,此时却宛如一个漏风的筐子。城头的旌旗歪斜,守军懒散无神,最显眼的,是城门下那涌动的人潮。
百姓们像潮水一般,推搡着、哭喊着,要逃出城去。驴车、木车混杂在一起,孩童嚎哭,妇女哀号,老人被搀扶着跌跌撞撞。
这是亡国的气息。
就在这乱哄哄的洪流之中,却偏偏有两个人逆流而入。
一人头戴兜帽,面容遮去,步伐却沉稳如山,眉目间自带帝王气度。另一人魁梧如铁塔,眼神锐利,正是铁拳。
二人肩并肩,硬生生在百姓的洪流中逆行,步伐不急不缓,像是行走在平静的大道。
守军瞧见,只当是两位返城的将士,并未仔细盘查。毕竟此刻人潮汹涌,谁还真有心力去问细。
——
铁拳随萧宁入城,心头早已按捺不住,低声道:
“陛下!咱们既然已至阳平,为何不引大军进来?十里开外驻着几十万大军,却偏偏要偷偷进城,这不是冒险么?此刻敌军随时压境,若您有个万一……”
他话未说完,眉头已皱得能拧出水来。
萧宁却脚步如常,眼神平静,似乎根本不受周遭混乱的影响。他只淡淡回道:“铁拳,你要记住,我是皇帝。”
铁拳一怔,旋即更加疑惑。
“正因我是皇帝,一旦公开身份,这城中的百姓、军士、官吏,便再不会展露真正的模样。”
“所有人都要摆出‘忠勇’的面孔,所有人都会掩去真实的怨言、贪婪、懦弱与畏惧。可我若想看透局势,想明白阳平究竟出了何事,就必须在他们不知不觉之时,亲自走上一遭。”
他语气冷静,声音却如利剑穿心。
铁拳张了张口,心头一震。
萧宁的话,直言出了最冷酷的现实。
皇帝若亲临,众人必然百般粉饰,真相永远被掩盖。
铁拳沉默片刻,仍不放心:“可陛下,如今敌军势如破竹,三十万大军步步压来,您亲自深入城中,若是有失……”
萧宁微微一笑,那笑意带着锋芒:“三十万人马,声势的确浩大。可你想过没有?燕门之前的几道城关,皆是易守难攻。按理说,敌军纵然人多,也绝不可能一路畅行,破关若入无人之境。”
铁拳心头一凛,猛地抬眼:“陛下的意思……莫非是有人放敌军入关?”
萧宁摇头,神色淡淡,却掷地有声:“是内奸,还是懦夫,现在尚不能定论。但有一事可以肯定——有人不配为将。”
他步伐坚定,长身玉立,目光透过昏暗的街道灯火,直望向城中。
“进去看看,我们便会知道。”
——
二人并肩而行,踏入城内。
入目所见,竟比城外更乱。
街道泥泞,百姓四散奔逃,家什散落一地,哭喊之声此起彼伏。茶肆酒楼早已关门,门板钉死;集市空荡,摊贩推车被遗弃在路中;只剩乱糟糟的脚印与残骸。
偶尔有军士巡逻而过,却形容憔悴,眼神空洞,竟无半点军威。有人干脆倚在墙角,偷偷饮酒;有人低声抱怨,口中满是“守不住”“要亡了”的话。
这一切,尽落在萧宁眼中。
铁拳看得满腔怒火,咬牙切齿,低声道:“这些孬种!这就是守城的兵?竟还敢饮酒!若是大军临阵,这些人岂不一触即溃?”
萧宁抬手,制止了他。
“别动。”
“你若此刻暴露身份,他们会立刻跪下称臣,然后粉饰一切。可我不需要他们的谄媚,我要的是他们最真实的模样。”
他目光沉冷,淡淡补上一句:“这一刻,你看到的才是阳平。”
铁拳呼吸急促,胸口沉甸甸的,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
街道另一头,有妇人抱着孩子,眼泪纵横,对着自家丈夫哭喊:“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要死守,我可不管了,我要带孩子回乡下去!”
那丈夫是个老兵,脸上满是风霜,手中握着长矛,却也满眼迷惘,只是喃喃:“守得住么?守不住的啊……”
说到最后,他竟将长矛往地上一掷,抱头蹲下,泪流满面。
萧宁看在眼中,眼神越发冰冷。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一座城,若连士卒都不愿守,那城池就已经亡了。不是亡于敌人,而是亡于人心。”
铁拳攥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却终究忍住没有说话。
——
二人继续往里走。
巷弄之间,有士卒将军粮偷偷倒卖给百姓,换取些许银钱;也有老兵抱怨,痛骂上官无能,声称“迟早要投降”。
这些声声入耳,铁拳恨得要拔刀。可萧宁始终神色冷静,只静静看着。
不久,他们绕至城门附近,恰见几名亲兵押着几车粮草。押送的军士中,有一人模样熟悉,竟是败将梁敬宗的部下。那人低声骂骂咧咧:“粮草都要拉去给赵烈,咱们兄弟吃什么?赵烈要死拼就让他去死,我们才不陪葬!”
铁拳听得肺都要炸,回头望向萧宁。
萧宁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声音不疾不徐:“记下这些人。”
“记下他们的面孔、言行。待到时候,该斩的一个不留。”
那语气淡漠,却比任何怒喝更冷。
——
夜色渐深,二人一路潜行,所见所闻,尽皆记在心底。
终于,当他们立在街头,望见远处赵烈的身影时,萧宁停下了脚步。
他眼神幽深,仿佛在黑暗中燃起两团火。
“铁拳。”
“你可看清楚了?”
“这就是我不以皇帝身份现身的缘由。”
铁拳沉默良久,终于躬身一拜,声音低沉:“末将明白了。”
——
萧宁目光缓缓抬起,望向漆黑的天际。
“敌军三日内就会压境。”
“可在我看来,真正可怕的,不是三十万大军。”
“而是这一城的人心。”
他的声音极轻,却如铁石钉入夜空。
“内奸或许未必有,但‘不配为将’的人……已经太多。”
“这场仗,要么守下去,要么,整个北境,就真的要亡了。”
风声呼啸,卷起城头的破旧旌旗,猎猎作响。
萧宁的身影伫立在街头,黑袍随风而舞,眼神锋锐,似要穿透夜幕。
夜风拂过,街头渐渐归于寂静。
铁拳立在萧宁身后,心头滚烫,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萧宁负手而立,眼神深邃,眸光冷冷望向远方。
“阳平城……”他低声喃喃,语气里没有惶恐,只有冷冽的坚决。
“若连此处都守不住,大尧便真无可救。可朕来了,就绝不会让它沦陷。”
黑暗之中,皇帝的誓言,沉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