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边境阴魂想返乡(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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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明亮的胶鞋在水洼里踩出噗噗声。他背着电台爬三号高地时,雨正顺着钢盔的边缘往下淌,把胸前的血型牌泡成了模糊的红。

    “通讯员,快把坐标报过来!” 连长的吼声从步话机里炸出来,混着炮弹的呼啸,“我们快顶不住了!”

    他的手指在电台按键上打滑,雨和汗混在一起流进眼睛。就在这时,他看见战壕角落里有个蓝布包,布角绣着的兰草被血浸成了紫黑色,包口露出半截铜戒指,内侧的刻痕在闪电里亮了一下。

    炮弹突然在头顶炸开。陈明亮扑在电台上的瞬间,看见蓝布包在气浪里飘起来,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他最后听见的,是步话机里传来的《茉莉花》,有人用口琴吹的,调子走得七扭八歪。

    现在他总在雨夜里看见那只蓝布包。它卡在河底的石缝里,被水流冲得忽明忽暗,像颗跳动的心脏。赵山河说那是 1952 年的东西,比他牺牲的年份早十三年,但他总觉得那布包在等自己,就像当年等那个叫赵山河的士兵。

    “又在看你的包?” ***的军大衣上还沾着 1962 年的弹片,“昨天那个穿红裙子的姑娘,把从你电台里找出来的磁带带去县城了。”

    陈明亮摸了胸前的口袋,那里曾经装着母亲寄来的桂花糕,在最后那场轰炸里化成了焦黑的硬块。他看见河对岸的铁路正在铺轨,银色的铁轨在月光下像两条并行的河流,枕木间的草籽已经发了芽,嫩白的根须扎进土里,扎进七十年前的弹壳里。

    “听说火车能通到竹溪县。” 赵山河的声音里带着水汽,他的半透明手指正穿过铁轨,“我家就在河湾村,村头有棵老槐树,开花时能香到三里地外。”

    陈明亮想起自己的家,江南的青砖瓦房,母亲总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桂花糕。他牺牲那天是中秋,电台里突然传来母亲的声音,说邻居家的姑娘织了新毛衣,等他回家就送来。

    竹林里突然亮起灯光。考古队的探方在夜里泛着青白,赵山河正用镊子把蓝布片放进密封袋,那些发了芽的草籽在灯光下闪着银白,像无数细小的星子。

    “她在找你的名字。” 赵山河指着探方边的笔记本,“昨天她查了档案馆,1984 年牺牲的通讯兵里,只有你籍贯是江南。”

    陈明亮看见赵山河的钢笔在纸上划过,写下 “陈明亮” 三个字时,笔尖突然滴下墨水,在纸页上晕成小小的桂花形状。他想起母亲总说,他的名字是盼着他能照亮回家的路。

    铁路尽头突然传来汽笛声,悠长的鸣响震落了竹林的露水。陈明亮看见铁轨上的晨雾里,无数影子正在排队,穿月白布衫的姑娘们给他们系上蓝布围裙,竹笛声混着火车的轰鸣,织成细密的网。

    “该走了。” 赵山河的草鞋已经踏上铁轨,鞋底的泥在月光下泛着金,“再晚就赶不上收红薯了。”

    陈明亮最后望了眼河底的蓝布包,它正在水流里慢慢散开,布纹间的兰草图案渐渐清晰,像无数双挥动的手。他跟着队伍走上铁轨,脚下的枕木传来微微的震动,像大地的心跳,像母亲在村口唤他回家吃饭的声音。

    老李的马灯在雾里晃成昏黄的球。他蹲在河岸边,看着竹篮里的铜钱在水里打转,铜钱上的绿锈被泡得发松,像谁在上面撒了层青苔。

    “当年我爹就用这招招魂。” 他往河里撒了把米,米粒落水的声音在雾里荡开,“他说战死的兵都恋家,听见铜钱响就会跟着来。”

    赵山河的防水靴陷在泥里,靴筒上沾着的红泥正在往下掉,像剥落的痂。她手里的青铜剑刚从河底捞上来,剑鞘上的缠绳已经朽成了灰,剑柄的凹槽里卡着半片蓝布,针脚里的草籽正在发芽。

    “这剑是战国时期的。” 她用放大镜看剑身上的铭文,那些蝌蚪状的文字在灯光下扭动,“但这蓝布片是五十年代的,有人把新布缠在了老剑上。”

    老李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像台生锈的风箱。他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烟盒,里面装着的不是烟叶,而是枚弹壳,弹壳里插着的干枯兰草已经发黑,根须缠在弹壳内壁的划痕上。

    “1979 年,我在三号高地捡的。” 他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弹壳,“当时这草还活着,开着白花,像撒了把碎银子。”

    雾里传来火车的鸣笛声,悠长的声响让河面泛起细密的波纹。赵山河看见铁轨在雾里若隐若现,枕木间的草芽已经长到半尺高,叶片上的露珠在月光下滚动,像无数只睁开的眼睛。

    “考古队明天要撤了。” 她把青铜剑放进密封箱,“省里来的专家说,这片遗址要建纪念馆,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在玻璃柜里。”

    老李突然站起来,马灯的光晕扫过河面。雾中浮出无数影子,都穿着不同年代的军装,手里的武器从步枪变成了***,但脚下的草鞋都沾着同一种红泥。

    “他们不喜欢玻璃柜。” 老李往河里又撒了把铜钱,“我爹说,魂归故里,就得踩着实实在在的土。”

    赵山河看见那些影子慢慢走进雾里,军装的破洞处飘出蓝布片,在雾中织成巨大的网。网眼里漏下的月光落在铁轨上,把钢轨照得像两条融化的银带,枕木间的草芽突然疯长,开出细碎的白花,花心里盛着的露珠正在变成铜钱的形状。

    她想起昨天整理文物时,那枚刻着月牙痕的界碑拓片,拓片边缘的空白处,有人用朱砂补了行小字:“1952 年秋,与阿妹别于此。” 墨迹新鲜得像刚写上去,针脚般的纹路里,草籽正在顶破纸背。

    雾突然散了。河对岸的竹林在晨光里泛着青绿,竹梢的新叶间挂着无数蓝布片,风过时,布片碰撞的声音像无数铜钱在响。赵山河看见铁轨尽头的地平线上,有炊烟正在升起,细长的烟柱在风里弯成弧形,像谁伸出的手臂,正慢慢拽着那些影子往远方走。

    小周在探方里捡到那粒纽扣时,露水刚从草叶上滚落。纽扣是胶木做的,半透明的棕色里嵌着朵兰草,边缘的齿痕已经磨平,像被无数手指摩挲过。

    “林老师,这和昨天那枚戒指的花纹一样。” 他用镊子夹着纽扣,对着太阳看,兰草图案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你说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做的?”

    赵山河没说话。她正蹲在编号 T23 的探方里,清理着一堆朽烂的帆布。帆布下露出半截军用水壶,壶身上的红漆已经剥落,但 “赠给最可爱的人” 几个字还能辨认,壶口卡着的半块蓝布正在慢慢舒展,像被风吹开的翅膀。

    对讲机突然响了,是县里博物馆的王馆长:“小林,你们上次送展的指骨,DNA 比对结果出来了。” 电流声里混着王馆长翻动文件的沙沙声,“和竹溪县河湾村的赵姓家族,符合度百分之九十九。”

    小周手里的镊子掉在地上。他看着探方里的蓝布片,那些发了芽的草籽正在缠绕他的鞋带,嫩白的根须顺着鞋缝往上爬,像无数细小的银线。

    “赵山河。” 赵山河突然念出这个名字,水壶口的蓝布片在风里轻轻颤动,“1951 年入伍,1952 年牺牲,档案里写着‘作战勇猛,多次负伤’。”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是村里来送新的防雨布。赵山河抬头时,看见拖拉机斗里坐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怀里抱着个红布包,包角露出的铜环在阳光下闪着亮,和探方里的铜戒指一模一样。

    “那是赵老汉的遗孀。” 守夜的老李凑过来说,马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晃,“去年听说要挖遗址,从养老院跑回来三次,说要等她男人回家收红薯。”

    老太太已经走到探方边,红布包上的尘土在她怀里蹭成了灰。她颤抖着解开布绳,里面露出个铁皮盒,盒里的铜戒指、蓝布片、半块胶木纽扣,和探方里的文物分毫不差,只是布片上的 “河” 字,是用红线新绣上去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无数细小的血迹。

    “他说打完仗就回来。” 老太太的声音像被水泡过,铁皮盒上的锁扣在她掌心发烫,“我把红薯窖打扫干净了,新收的红薯都码在里面,等着等着…… 就等成了老骨头。”

    赵山河突然看见探方里的蓝布片都站了起来,在红泥上拼出河湾村的轮廓。草籽长成的兰草在轮廓里摇曳,草叶间的露珠滚落,在泥地上画出细小的河流,河流尽头,有个穿军装的影子正在弯腰挖红薯,蓝布围裙在风里飘成蝶。

    老太太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滚出泪珠,落在红布包上,立刻被吸收了。她把铁皮盒放进探方,那些文物像是有了生命,自动跳进盒里,蓝布片与蓝布片重合,铜戒指套在纽扣的铜环上,严丝合缝,像从来没分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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