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鸢衔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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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金边,连发丝都仿佛在发光。这一刻的她,不再是那个被困在深宫、一举一动都需谨小慎微的准太子妃,而是多年前那个在墙洞那头,会偷偷给他塞点心、会对他露出甜甜笑容、会絮絮叨叨讲着府里趣事的小姑娘。是他黑暗童年里,唯一的光亮。

    他心中最坚硬、最冰冷的一角,被这毫无保留的、纯粹而灿烂的笑容彻底融化。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缓缓流淌过四肢百骸。他忽然伸出手,极其自然地、轻柔地拂开她被风吹乱、粘在额前的一缕碎发。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光洁的额头,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

    夏玉溪感受到他指尖的触碰,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如同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猛地转过头,清澈的眼眸撞进他深邃的视线里。四目相对,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温柔与宠溺,那目光比这春日暖阳更炽热,更令人心头发烫,几乎要将她融化。

    “殿下…”她声音微颤,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和悸动。

    “嗯?”他应着,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脸上,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没…没什么…”夏玉溪慌忙别开眼,脸颊更红了,像熟透的蜜桃,只顾着仰头看那越飞越高、几乎要融入蓝天的风筝,掩饰着心头的慌乱和甜蜜。

    慕容云泽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震动,带着愉悦的共鸣。他没有戳破她的羞涩,也抬起头,望向天空。那只承载着她欢笑的彩蝶,在风中舒展着翅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他忽然觉得,若能永远留住她此刻的笑容,让她永远如此刻般无忧无虑,便是付出再大的代价,经历再多的腥风血雨,也值得。

    风筝在天空翱翔了许久,直到夏玉溪的手臂因长时间举着线轴而微微发酸,日头也渐渐西斜,将天边的云霞染上了一层瑰丽的橘红。她才恋恋不舍地,在慕容云泽的指导下,慢慢收线。看着那彩蝶一点点从高远的天空回到自己手中,她心中竟生出一丝不舍,仿佛收回了自己短暂放飞的心。

    “饿不饿?”慕容云泽接过她手中的风筝,递给秦峰收好,低头看着她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夏玉溪摸了摸肚子,老实点头:“有点。”玩闹了一下午,消耗确实不小。

    “带你去吃好吃的。”慕容云泽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像是藏着什么秘密。

    马车并未直接驶向回宫的方向,而是拐进了京城西市一条热闹非凡的街巷。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摊铺鳞次栉比,挂起了灯笼,点起了烛火。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食客的谈笑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充满烟火气的市井交响乐。食物的香气更是霸道地弥漫在空气中,卤味的醇厚、煎炸的焦香、汤面的鲜美、糖糕的甜腻……勾得人食指大动。

    夏玉溪好奇地掀开车帘一角,一双清亮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外面这鲜活的世界。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品,热气腾腾的食物,这一切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入宫数月,她几乎与这人间烟火隔绝。此刻看着,竟觉得无比亲切和新奇。

    马车在一处不起眼的巷口停下。这里相对安静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带着猪油和葱花香气的面汤味道。

    “下车。”慕容云泽率先下去,转身向她伸出手。

    夏玉溪扶着他的手跳下车,看着眼前一个支着简陋棚子、挂着“老张头阳春面”布幡的小摊,有些错愕。几张油腻腻的小木桌,几条长板凳,灶台上两口大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氤氲的白雾缭绕。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系着围裙的老汉,正麻利地捞面、浇汤。

    “殿下…带我来吃这个?”夏玉溪有些难以置信。一国储君,竟会来这种地方?

    “怎么?嫌弃?”慕容云泽挑眉,语气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这可是京城里最地道、最好吃的阳春面。比御膳房的强多了。”

    摊主老张头显然认得慕容云泽,一见他下车,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的笑容,忙不迭地用肩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本就油腻的桌子和板凳:“哎哟!公子您来了!快请坐!快请坐!还是老规矩?”

    “嗯,两碗阳春面。”慕容云泽自然地拉着夏玉溪在一条长板凳上坐下,动作熟稔得仿佛常客,“一碗多放葱花,一碗不要。”

    夏玉溪惊讶地看着他。他竟然知道她的口味?她确实不爱吃葱花。

    “以前…偷偷溜出来时,常来。”慕容云泽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那些在冷宫和皇子所艰难求生的日子里,偶尔能避开看守,溜出宫墙,在这样不起眼的小摊上,花上几文钱,吃上一碗热腾腾、汤鲜味美、便宜又管饱的面,便是那段灰暗岁月里难得的慰藉和温暖。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了上来。清亮的汤底,细白柔韧的面条整齐地卧在碗中,翠绿的葱花(一碗有,一碗没有)点缀其上,还有几片切得薄薄的、酱香浓郁的卤肉。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带着猪骨熬煮的醇厚和葱花的清新。

    夏玉溪拿起筷子,看着这朴素却诱人的食物,小心翼翼地挑起几根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面条劲道爽滑,汤头鲜美醇厚,带着猪油的香润和骨汤的浓郁,还有一丝淡淡的酱香。一口下去,从喉咙暖到胃里,竟比她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更熨帖肠胃,更有满足感。

    “好吃!”她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夹了一大口,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满足的小松鼠。

    慕容云泽看着她吃得满足的模样,唇角微扬,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他拿起筷子,将自己碗里那几片薄薄的卤肉,一片一片,都夹到了她碗里。

    “殿下…”夏玉溪看着自己碗里堆起来的肉片,有些不好意思。

    “多吃点,”慕容云泽语气不容拒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你太瘦了。”说完,便低下头,安静地吃着自己那碗没有葱花的清汤面。

    夏玉溪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他专注吃面的侧脸,心中暖流涌动,仿佛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她夹起一片肉,犹豫了一下,飞快地放进了他的碗里。

    慕容云泽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殿…殿下也吃。”夏玉溪低下头,耳根通红,声音细若蚊呐,几乎要淹没在周围的喧嚣里。

    慕容云泽看着碗里那片失而复得的肉片,又看看她羞红的脸颊和低垂的眼睫,眼中笑意更深,如同春水漾开涟漪。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片肉夹起,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嗯,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香。

    两人就在这简陋嘈杂、充满烟火气的路边摊,安静地吃着面。周围是市井的喧嚣,碗中是朴素的食物,却有一种奇异的温馨与安宁在两人之间流淌。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肩负江山社稷的太子,她也不是困于深宫、谨言慎行的准太子妃。他们仿佛只是两个偷得浮生半日闲、在春日傍晚分享一碗热汤面的寻常少年人。没有身份的桎梏,没有未来的重压,只有眼前这碗面,和对面的人。

    吃完面,慕容云泽付了钱,拉着夏玉溪融入了熙熙攘攘的夜市人流。华灯璀璨,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昼。各色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卖糖人的、捏面人的、吹糖画的、卖胭脂水粉的、卖小玩意的……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慕容云泽在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翁摊前停下。红艳艳的山楂果,裹着晶莹剔透的糖壳,在灯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像一串串红宝石。

    “尝尝?”他问。

    夏玉溪点点头,眼中满是期待。

    慕容云泽买了一串最大最红的,递给她。夏玉溪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薄脆的糖壳在齿间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是山楂果的酸甜在口中化开,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带来一种简单而直接的幸福感。她满足地眯起了眼,像只餍足的猫儿。

    “甜吗?”慕容云泽看着她,笑着问。

    “甜!”夏玉溪用力点头,眉眼弯弯。她看着手中诱人的糖葫芦,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将糖葫芦递到他嘴边,“殿下也尝尝?”

    慕容云泽看着那亮晶晶的糖葫芦,又看看她期待的眼神和嘴角沾着的一点糖屑,喉结微动。他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轻轻咬下最顶端那颗裹满糖衣的山楂果。

    “嗯,是甜。”他看着她,目光深邃,意有所指。那甜味,似乎不仅仅来自糖葫芦。

    夏玉溪被他看得心跳加速,慌忙收回手,小口小口地啃着剩下的糖葫芦,掩饰着慌乱,脸颊的红晕在灯火下格外动人。

    路过一个卖泥塑小玩意的摊子,摊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手艺人,面前摆满了各式各样憨态可掬的泥娃娃、小动物。夏玉溪的目光被一个胖乎乎、圆滚滚、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的泥娃娃吸引住了,那娃娃怀里还抱着一条肥硕的大鲤鱼,造型夸张有趣,透着浓浓的乡土气息和质朴的喜感。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喜欢?”慕容云泽,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目光。

    “没…就是觉得可爱。”夏玉溪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她已是准太子妃,身份尊贵,怎能玩这些孩童之物?传出去怕是要惹人笑话。

    慕容云泽却径直走过去,拿起那个抱着鲤鱼的胖娃娃,问了价钱,付了铜板,转身塞到她手里:“拿着。”

    夏玉溪捧着那沉甸甸、圆滚滚、笑眯眯的泥娃娃,心中五味杂陈。那粗糙的陶土触感,质朴甚至有些笨拙的造型,与她如今的身份格格不入。可偏偏,这格格不入的玩意儿,却让她心底涌起一股久违的、纯粹的欢喜。她抬头看向慕容云泽,昏黄的灯火下,他俊朗的侧脸线条柔和,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轻松与暖意,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殿下今日…很开心?”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和好奇。在她印象里,他永远是沉稳的、克制的,甚至是带着一丝阴郁的,鲜少有这样外露的、近乎于少年人的轻松神态。

    慕容云泽脚步微顿,侧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清澈的眼眸中映着的灯火,落在她微微上扬的唇角,最后落在她手中那个抱着鲤鱼、笑得傻乎乎的泥娃娃上。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伸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亲昵而温柔,“看见你开心,我便开心。”

    回宫的马车上,夏玉溪抱着那个沉甸甸、凉丝丝的泥娃娃,靠在车壁上,嘴角还残留着冰糖葫芦的甜意。玩闹了一下午,倦意如同潮水般袭来,眼皮渐渐沉重。车窗外,京城的灯火如同流动的星河,飞速地向后退去。

    慕容云泽看着她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清浅,怀中还紧紧抱着那个可笑的泥娃娃,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他轻轻伸出手臂,将她揽过,让她温软的身体靠在自己肩上,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回宫的路上,车外是渐渐沉寂的京城,车内是均匀的呼吸声和淡淡的异香。慕容云泽低头,看着怀中人毫无防备的睡颜,感受着她身体的温热和重量,听着她清浅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颈侧。鼻尖萦绕着她身上那令人心安的异香,仿佛有神奇的魔力,能抚平他灵魂深处所有的躁动与不安。

    这一刻,所有的尔虞我诈,所有的腥风血雨,所有的责任重担,似乎都被隔绝在了这小小的车厢之外,暂时远去。他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满足,如同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驶入了宁静的港湾。

    他轻轻收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仿佛拥抱着这冰冷世间,唯一能温暖他、照亮他的光。

    车帘外,最后一抹晚霞的余晖彻底褪去,深蓝的夜幕上,星子悄然点亮。而他的世界,因有她在怀,便再无真正的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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