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山雨欲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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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酷暑,如同一个贪婪而暴戾的巨兽,在慕容云泽那场突如其来的、被雷声击垮的脆弱之后,似乎终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开始缓缓退去。漱玉轩的冰鉴依旧昼夜不息地运转着,巨大的冰块在铜盆中缓慢消融,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丝丝缕缕的白雾袅袅升起,带着沁骨的凉意。然而,空气中那股粘稠得令人窒息、仿佛能将人肺腑都糊住的闷热,已悄然被一种更为干燥、带着初秋凉意的风所取代。这风从宫墙外的高处吹来,掠过琉璃瓦顶,穿过雕花窗棂,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清爽,也带来了庭院里梧桐树叶边缘悄然染上的、淡淡的金黄。

    庭院里那几株高大的梧桐树,宽大的叶片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低语着季节无声的变迁。聒噪了整个盛夏的蝉鸣,如同退潮般日渐稀疏,最终被墙角草丛中蟋蟀清越而带着一丝寂寥的鸣叫所取代,宣告着夏日的尾声,也预示着深宫之中,又将迎来新的波澜。

    慕容云泽自那雷雨交加的惊魂之夜后,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沉稳冷峻、心思深沉、令人难以捉摸的太子。他依旧忙碌于朝堂政务,身影如同精准的钟摆,穿梭在御书房与东宫之间,步履匆匆,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只是,他停留在漱玉轩的时间,似乎比以往更多了些,也…更沉了些。

    有时,是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奏折,批阅过那些字字机锋、暗藏杀机的公文后,他会踏着暮色而来。屏退左右,只身一人,在夏玉溪对面坐下,接过她递来的、温度刚好的清茶,沉默地饮着。茶香氤氲中,他紧绷的肩线会微微放松,目光落在她安静的脸上,听她轻声细语地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或许是窗外的梧桐又落了几片叶子,或许是锦书新学了一道江南点心,或许是相府来信中提到姐姐婚事的琐碎筹备…这些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息,如同涓涓细流,无声地冲刷着他身上沾染的、来自权力漩涡深处的血腥与戾气。

    有时,是深夜归来,带着一身清冷的夜露气息和挥之不去的疲惫。他不发一言,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边不远处的软榻上,目光沉沉地落在她临帖的笔尖,或是她绣架上那逐渐成形的、栩栩如生的翠竹上。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映照出一种深藏的、近乎贪婪的依恋。他不再像从前那般,将那份偏执的占有欲外露得淋漓尽致,如同燃烧的火焰,灼烧着周围的一切。而是化为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内敛的守护,如同沉默的山岳,无声地矗立在她身后。他会在她看书看得入神,烛火渐暗时,不动声色地起身,用银剪轻轻挑亮灯芯;会在她午后小憩,薄毯滑落时,动作轻柔地替她重新盖好;会在她偶尔放下针线,望着窗外高墙切割出的、狭窄的天空出神时,低声询问她是否想家,是否需要什么,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不确定。那份谨慎与珍视,如同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稍有不慎便会再次碎裂的稀世珍宝,唯恐再次失去。

    夏玉溪心中酸涩又温暖,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目光中那份深藏的情愫,也敏锐地捕捉到他平静外表下,那场雷雨夜留下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那脆弱并非消失,而是被他更深地埋藏起来,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仍在隐隐作痛的伤疤,被强行覆盖上一层坚硬的、名为“储君威仪”的铠甲。而她的存在,她身上那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馨香,她无声的陪伴,便是那铠甲之下,唯一能抚慰伤痛、带来一丝暖意的良药。她回应着他的依恋,用更温柔的目光,更细致的关怀,更耐心地释放着那令人心安的异香,无声地告诉他:她在,她不会离开。她是他疲惫归航时可以停靠的港湾,是他面对惊涛骇浪时心底唯一的锚点。

    然而,这份在风雨飘摇中艰难维系、如同琉璃般易碎的宁静与温情,并未持续太久。深宫之中,平静的水面之下,永远暗流汹涌,杀机四伏。短暂的安宁,往往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这日午后,难得的秋阳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慕容云泽难得在漱玉轩多待了片刻,似乎政务暂告一段落。他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摊开的《资治通鉴》,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有些飘忽地投向窗外那几株叶片边缘已染上淡金色的梧桐。秋风拂过,叶片沙沙作响,几片早衰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他的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仿佛透过那飘零的落叶,看到了更远、更沉重的东西。

    夏玉溪坐在他对面的绣架前,纤纤玉指捏着细小的银针,针尖在素白的绢布上灵巧地穿梭。她正在绣一方帕子,素净的绢面上,一丛在风中摇曳的翠竹已初具雏形。竹竿挺拔遒劲,竹叶青翠欲滴,针脚细密,栩栩如生,透着一股坚韧不屈、宁折不弯的生命力。殿内很安静,只有针线穿过绢布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玉溪,”慕容云泽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带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沉闷,“若有一日…我不得不做一些…你不愿看到的事,甚至…会让你难过的事,你会如何?”

    夏玉溪指尖猛地一顿!那根细小的银针险些刺破绢布,扎进她的指腹。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他。他依旧望着窗外,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薄唇紧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带着一种她无比熟悉的、只有在面对重大抉择、需要做出雷霆手段时的凝重与决绝。

    “殿下指的是何事?”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轻声问道,心口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慌。

    慕容云泽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积蓄某种力量。他缓缓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古井,幽深不见底,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冰冷风暴:“朝堂之上,波谲云诡。有些人,有些事,如同附骨之疽,盘根错节,深入骨髓。若不彻底拔除,连根铲尽,终将酿成大患,危及社稷,也…危及你我。”

    夏玉溪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万丈冰窟!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指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些在夺嫡之争中落败的皇子们的残余势力!尤其是三皇子慕容云启和五皇子慕容云睿的旧部!三皇子虽已“暴毙”府中,五皇子也已“意外”坠马身亡,但他们的母族、党羽、门生故吏仍在!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蛰伏在阴影中的饿狼,时刻窥伺着,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尤其是三皇子生母惠妃的家族,在朝中经营数代,根基深厚,门生故吏遍布六部!惠妃本人虽因三皇子之事被皇帝冷落,幽居深宫,但家族势力并未被彻底拔除,如同一株被砍去主干的古树,根系依旧深扎在权力的土壤中,汲取着养分,伺机再生!而五皇子生母静嫔,更是如同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丧子之痛早已化为刻骨的怨毒,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下,隐藏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火焰!

    “殿下…打算怎么做?”夏玉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风中残烛。她深知慕容云泽的手段,一旦决定动手,必是雷霆万钧,斩草除根,不留丝毫余地!那将是一场比西山猎场更加惨烈、更加血腥的清洗!是又一场腥风血雨的开端!无数人头将会落地,无数家族将会倾覆!而她的手上,是否也将间接沾染上那些无辜者的鲜血?

    慕容云泽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你只需记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住我们脚下的位置,为了…不再让你经历任何风雨飘摇,不再让你…有朝一日,也如同那飘零的落叶,身不由己,任人宰割。”他的话语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种深沉的、令人窒息的疲惫。那“我们脚下的位置”几个字,重若千钧,压得夏玉溪几乎喘不过气。

    夏玉溪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寒意,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尖锐的痛楚。她知道,他说的没错。在这深宫之中,在这权力的漩涡中心,在这你死我活的修罗场上,仁慈就是软弱,犹豫就是自杀!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只会带来灭顶之灾!她想起了姐姐夏玉妗那只再也无法复原的右手,想起了相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想起了他肩上那道狰狞的、象征着屈辱与苦难的旧疤…她不能成为他的软肋,更不能成为敌人攻击他的靶子!她必须站在他身边,即使脚下是尸山血海,即使前方是万丈深渊!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那根几乎要被她捏断的银针,起身,步履坚定地走到他面前。她蹲下身,仰起脸,目光清澈而坚定,如同寒夜中的星辰,不闪不避地迎上他深邃的眼眸。她伸出微凉的手,轻轻握住他放在膝上的、同样冰凉的手。他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仿佛蓄势待发的弓弦。

    “殿下,”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信你。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我都陪你一起走。只是…”她顿了顿,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带着恳求,“答应我,保护好自己。你的安危,比这江山社稷,比这世间万物,都重要。你若有事,我…万死难赎。”

    慕容云泽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骤然收紧!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指骨捏碎!他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动容,有深沉的痛楚,还有一种近乎毁灭的占有欲!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滚烫的呼吸交融在一起。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翻涌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些许,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为她而生的责任与决绝。

    “好。”他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我答应你。”

    那一刻,夏玉溪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容动摇的决心,也看到了那份为她而生的、沉重如山岳的责任。她知道,一场风暴,已在所难免。

    数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如同慕容云泽所预感的那般,悍然降临,彻底撕碎了深宫表面那层脆弱的平静面纱,将汹涌的暗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紫宸殿,早朝。

    殿内金碧辉煌,蟠龙金柱高耸入云,支撑着绘满祥云仙鹤的藻井。然而,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殿堂,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皇帝依旧病体沉疴,未能临朝,龙椅空悬。太子慕容云泽端坐于龙椅下首特设的监国位上,一身玄色四爪蟒袍,玉冠束发,面容冷峻如冰雕,目光如电,缓缓扫过阶下黑压压垂首肃立的文武百官。那份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稳与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不少历经三朝的老臣都暗自心惊,不敢直视。

    朝议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户部禀报秋税收缴,兵部奏报边关防务,工部请示河工修缮…一切看似寻常,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感。官员们奏报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几分,带着小心翼翼。

    就在朝议即将结束,内侍总管王德海准备高唱“退朝”之时,一位年过花甲、须发皆白的老臣,手持象牙笏板,颤巍巍地出列。他步履蹒跚,身形佝偻,但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此人姓周,名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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