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血引丹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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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高、有影响力的宗室亲王、郡王和内阁重臣齐聚殿内,分列两侧,目光复杂地注视着站在龙榻前的慕容云泽和紧紧跟在他身侧的夏玉溪。各种心思在沉默中交锋,暗流汹涌。“太子,”太后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你方才所言,愿以你自身之血为药引,配制汤药,救治陛下,可是当真?此法闻所未闻,玄奇莫测!你可有把握?太医院诸多太医,对此又有何说法?”她的目光扫向一旁垂首肃立的太医院院判和林怀仁。
慕容云泽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即将放血救父的人不是他自己。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回太后,千真万确。此法乃太医院院判与林大夫翻阅古籍,结合儿臣幼时中奇毒之特殊体质,共同商议得出。儿臣体内因‘千日枯’余毒之故,血液中确带有异于常人之抗毒特性,或可一试,用以压制父皇所中之‘蚀骨散’毒性。为救父皇,儿臣甘愿一试!纵有万一,儿臣亦无悔!”
“哼!”惠妃在一旁忍不住冷笑一声,声音尖利,带着浓浓的讥讽与不信,“太子殿下这番孝心,真是感天动地,令人‘动容’啊!只是…这以血为引之说,未免太过离奇!闻所未闻!莫不是殿下眼见事情败露,无法收场,便想出这苦肉计,故弄玄虚,既想洗脱嫌疑,又想博个孝名吧?天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惠妃娘娘慎言!”夏玉溪上前一步,挡在慕容云泽身前半步,目光清冷如冰,直视惠妃那双充满算计与恶意的眼睛,声音不大,却清晰坚定,响彻殿内,“殿下为救父皇,不惜以身犯险,损耗自身精血元气!此等赤诚孝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岂容你在此妄加揣测,信口雌黄,污蔑殿下清白?!莫非娘娘是见不得陛下好转?见不得殿下尽孝?!”
惠妃被夏玉溪当众如此顶撞质问,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如同吞了苍蝇一般:“太子妃!你!本宫与太子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晚辈在此放肆插嘴?!真是毫无规矩!”
“够了!”太后猛地一拍凤椅扶手,厉声打断,目光冰冷地扫过争锋相对的两人,最终落在慕容云泽身上,带着一种审度的意味,“太子既有此心,哀家便准了!太医院院判!林大夫!即刻准备!所需药材器具,一应俱全!若陛下服下汤药后有半分差池,”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唯你们二人是问!”
“臣等遵旨!”太医院院判和林怀仁连忙躬身领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院判眼神闪烁,带着一丝惶恐与不安,而林怀仁则面色凝重,眼神中充满了对慕容云泽的担忧。
很快,小小的紫铜药炉、各种珍稀药材、一只洁白无瑕的玉碗、一柄薄如柳叶、寒光闪闪的银刀等一应物品被宫人迅速准备妥当,放置在龙榻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慕容云泽身上,或审视,或怀疑,或担忧,或幸灾乐祸。
林怀仁亲自上前,取过那柄寒气逼人的银刀,用烈酒仔细擦拭后,双手微微颤抖地递给慕容云泽,声音低沉:“殿下…三思…此法凶险异常…”
慕容云泽面色依旧平静,眼神无波无澜,仿佛即将承受割腕之痛的不是他自己。他淡淡地看了林怀仁一眼,接过那柄沉甸甸的、象征着牺牲与风险的银刀。他缓缓挽起左臂的衣袖,露出一截苍白却线条流畅、隐隐可见青色血管的手臂。他没有丝毫犹豫,眼神一凝,刀锋在殿内无数烛光的映照下划过一道冰冷刺目的弧线,精准而决绝地割向自己手腕处的血管!
“殿下——!”夏玉溪失声惊呼,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跳出胸腔!她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去阻止,却被身旁的秦峰不动声色地、坚定地拦住了,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锋利的刀刃轻易地划破肌肤,鲜红的血液瞬间汹涌而出,如同决堤的红色溪流,不再是滴滴答答,而是成股地、触目惊心地落入早已准备好的、那只洁白无瑕的玉碗之中!那刺目惊心的红色,在洁白的玉璧上迅速蔓延、汇聚,如同雪地里盛开的红梅,又似地狱绘卷,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令人窒息的凄美与壮烈!
慕容云泽眉头骤然紧锁,额角青筋瞬间暴起,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硬是一声未吭,如同沉默的磐石,任由那代表着生命精华的鲜血不断流淌而出。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苍白透明,仿佛所有的血色都随着那鲜血流失殆尽,嘴唇也失去了最后一丝颜色,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冰冷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但他依旧站得笔直,如同一棵被狂风暴雨肆虐却宁折不弯的青松,脊背挺得僵直。
夏玉溪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指甲早已深深嵌入掌心,刺破了皮肉,渗出血丝,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看着那不断涌出、仿佛无穷无尽的鲜血,看着那玉碗中的红色越来越深,越来越多,仿佛每一滴都落在她的心上,带来一阵阵尖锐至极的、撕裂般的刺痛!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那些将他逼到如此绝境、需要他用鲜血来自证清白的人!她恨不得将那些人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何等的漆黑!
终于,玉碗中盛满了大半碗浓稠的、带着体温的鲜血。林怀仁立刻上前,用早已准备好的、浸透了金疮药和止血散的白布,动作迅速却轻柔地为慕容云泽紧紧包扎伤口,白色的纱布迅速被渗出的鲜血染红,刺眼无比。随后,他端起那碗沉甸甸的、滚烫的、散发着浓重血腥气的鲜血,将其倒入一旁早已熬好、正微微沸腾着的、颜色深褐的药汁之中。暗褐色的药汁瞬间被染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不安的暗红色,血腥气与药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刺鼻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养心殿。
“快!趁热给陛下服下!”林怀仁端着那碗颜色诡异、温度滚烫的药碗,快步走到龙榻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在所有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两名心腹太监小心翼翼地扶起昏迷不醒、毫无知觉的皇帝,林怀仁亲自用玉勺,一勺一勺,极其缓慢地将那碗混合着慕容云泽鲜血、滚烫的药汁,小心翼翼地喂入皇帝口中。每一勺都仿佛耗尽了极大的力气,每一滴药汁的喂入都牵动着殿内每一个人的神经。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了。养心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只有烛火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众人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太后、惠妃、静嫔等人目光闪烁不定,脸色变幻,各怀鬼胎,紧张地注视着龙榻上的动静。宗室亲王和重臣们则神色无比复杂,或担忧地看向慕容云泽苍白如纸的脸,或审视地看着那碗药,或期待地望着皇帝,殿内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令人窒息。
夏玉溪的目光紧紧锁在皇帝那灰败毫无生气的脸上,心中疯狂地祈祷着,一遍又一遍。她不在乎皇帝是否能醒来,不在乎这江山谁主沉浮,她在乎的只有慕容云泽!只在乎他的付出是否值得!只在乎他流了那么多血,身体能否承受得住!她甚至恶毒地想,若是皇帝就此醒不过来,云泽的血岂不是白流了?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被更大的担忧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有些人几乎要失去耐心之时,龙榻之上,昏迷多日、气息奄奄的皇帝,眼皮忽然剧烈地、痉挛般地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模糊、干涩的**,如同破旧的风箱,然后,他竟然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眼神起初是涣散而迷茫的,没有焦距,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
“陛下醒了?!”
“陛下!”
“父皇!”
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各种复杂的情绪!太后、惠妃等人脸色骤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与不甘!慕容云泽眼中则是猛地爆发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极其复杂的光芒,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晃动了一下,险些栽倒,被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夏玉溪眼疾手快地死死扶住,将大半重量靠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
皇帝的眼神缓缓聚焦,似乎花了一些时间才辨认出自己所处的环境和高低环绕的人群。他环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被夏玉溪搀扶着、脸色苍白如鬼、手腕上缠着刺目染血纱布的慕容云泽身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浑浊的、死气沉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剧烈的震动,一丝深切的愧疚,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的动容。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极其微弱沙哑的声音:
“云…云泽…”他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指向慕容云泽。
慕容云泽深吸一口气,强行站稳,挣脱夏玉溪的搀扶(虽然依旧摇摇欲坠),快步上前,单膝跪倒在龙榻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与沙哑:“父皇!儿臣在!您感觉如何?”
皇帝颤抖着的手,缓缓地、轻轻地碰了碰他手腕上那被鲜血染红的、刺目的白色纱布,眼中水光闪动,混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你…你的血…是为了…救朕?”
“父皇龙体要紧。”慕容云泽声音平静,努力掩饰着那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虚弱,“些许小事,儿臣身体无碍,休养几日便好。”
皇帝深深地看着他,看了许久许久,仿佛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看清这个儿子的面容,看清他眉宇间的坚毅,看清他眼底的疲惫与隐藏的痛楚。他浑浊的眼中,那长久以来存在的猜忌、疏离、隔阂与冷漠,如同遇到暖阳的冰雪般,开始缓缓地、不可逆转地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迟来的愧疚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实的信任。他用尽全身力气,反手紧紧握住慕容云泽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力道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交付一切的坚定:“好…好孩子…朕的好皇儿…朕…朕错怪你了…朕…对不住你…”
这一句“错怪你了”,这一声“对不住”,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在死寂的养心殿内炸响!声音虽微弱,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太后、惠妃、静嫔等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身体几不可察地摇晃了一下!宗室亲王和重臣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与了然!
皇帝醒了!亲口承认错怪了太子!亲口说出了“对不住”!这无疑是对太后一党最致命、最沉重的打击!是对慕容云泽清白最有力、最无可辩驳的证明!所有的污蔑与构陷,在这一刻,在这句迟来的道歉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慕容云泽身体猛地一震,抬起头,看着父亲眼中那前所未有的、近乎卑微的信任与深切的愧疚,看着那浑浊泪水不断滚落的苍老面容,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多年的隔阂、疏离、渴望而不可得的父爱、以及那些深藏的委屈与怨恨,似乎在这一刻,被这碗滚烫的鲜血和这句迟来了太久的道歉,悄然地、剧烈地冲击着、融化着。
“父皇言重了。”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疲惫,“儿臣只愿父皇早日康复,龙体安康。”
皇帝点点头,目光艰难地转向一旁紧张注视着慕容云泽、眼圈通红的夏玉溪,眼中闪过一丝温和与赞许:“太子妃…也辛苦了…照顾…照顾好太子…”
夏玉溪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哽咽:“臣妾不敢当。父皇安康,便是天下之福,亦是殿下之福。臣妾定当竭尽全力照顾殿下。”
皇帝的目光在慕容云泽和夏玉溪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复杂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他疲惫至极地闭上眼,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几不可闻:“都…都退下吧…朕累了…想歇歇…云泽…留下…”
“是!臣等(儿臣)告退!”众人心思各异地纷纷行礼告退。太后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狠狠瞪了慕容云泽一眼,在那位心腹徐嬷嬷的搀扶下,愤然拂袖而去。惠妃、静嫔等人更是面如死灰,灰溜溜地、如同丧家之犬般跟着逃离了养心殿。
殿内很快只剩下慕容云泽、夏玉溪和再次因药力与极度虚弱而陷入昏睡的皇帝。夏玉溪再也忍不住,所有强撑的坚强瞬间崩塌,她快步冲到慕容云泽身边,看着他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被鲜血浸透的纱布,看着他摇摇欲坠、几乎无法站稳的身体,泪水瞬间决堤:“殿下…殿下您怎么样?疼不疼?是不是很晕?快!快让林大夫再看看!再给您把把脉!开些补血益气的药!快啊!”
慕容云泽摇摇头,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对她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极其虚弱的微笑:“无妨…只是有些累…歇一下就好…”他话未说完,身体猛地一晃,眼前彻底一黑,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直直地、毫无征兆地向后倒去!
“殿下——!”夏玉溪魂飞魄散,发出凄厉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去,在他倒地之前,险险地抱住他彻底失去意识、冰冷沉重的身体!
“快!传林大夫!快啊!”秦峰厉声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养心殿内,刚刚平息下去的紧张气氛再次被引爆,陷入一片混乱与恐慌。而这一次,所有人的中心,是那个刚刚用自己的鲜血、为父亲续命、为所有人赢得一线生机与转机的、昏迷不醒的年轻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