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苍蝇与壁垒(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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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房,门口挂着 “为民服务” 的红牌子,牌子擦得很亮。李干事正在屋里喝茶,他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袖口挽着,露出块上海牌的机械表,表盘有点花,却擦得很干净。
桌上堆着街道的通知,有 “夏季防蚊通知”“计划生育宣传页”,还有个搪瓷杯,杯身上印着 “劳动最光荣”,杯沿有点缺角,里面泡着绿茶,茶叶在水里飘着。
林凡没提黑皮的事 —— 怕显得自己麻烦,怕李干事觉得他 “事多”—— 只是从包里掏出一包红塔山,是昨天特意去百货店买的,八块钱一包,比给黑皮的烟贵十倍,他自己都舍不得抽。
他双手递过去,腰微微弯着:“李干事,我在咱们街道租了个小棚子,卖儿童用品,昨天刚开张,今天来跟您打个招呼。
以后我肯定遵守街道的规定,按时交租金、卫生费,绝不给您添麻烦。要是有啥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尽管批评,我一定改。”
李干事愣了愣,接过烟,放在桌上 —— 没立刻拆,只是用手指敲了敲烟盒 —— 脸上露出点笑,比刚才和蔼多了:
“哦,是你啊,那个带孩子的小伙子。你那棚子我路过看了,收拾得挺利索,比以前干净多了 —— 以前那地方堆废品,脏得很,老鼠都往里面钻。
好好干,别搞歪门邪道,有事随时来找我,街道能帮的肯定帮,咱们就是为街坊服务的。”
他端起搪瓷杯,喝了口茶,茶叶在杯底沉着,没说话,却让林凡心里踏实了不少。
“哎,谢谢李干事!我肯定好好干!”
林凡连连点头,心里的石头又落了一块,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 有李干事这句话,至少黑皮不敢太过分,不敢明目张胆地来砸棚子。
回到小店,王猛赶紧迎上来,声音还带着点急,手里拿着个空奶瓶 —— 是黑皮的跟班麻杆拿走的 —— 脸上满是担心:
“凡子,咋样?黑皮的跟班麻杆刚才来了,拿走了一包烟和一瓶奶,没多说啥,就是眼神不太好,盯着柜台里的写字板看了半天,我没敢跟他搭话,就按你说的,给了东西就让他走了。”
“嗯,知道了,你做得对。”
林凡点点头,从包里拿出几包 “经济烟”—— 刚才在工商所门口买的,五包四块钱,烟盒都有点皱了 —— 和几瓶橘子味汽水,五毛钱一瓶,冰的,瓶身上还挂着水珠,递给王猛:
“等会儿你把这烟给旁边修鞋的张师傅送去,汽水给卖报纸的刘大妈,就说邻里之间互相照应,别客气 —— 张师傅要是在修鞋,你就帮他递个钉子;刘大妈忙时帮她看会儿报纸,别让人家拿了。”
王猛虽然不解 —— 觉得没必要送东西,觉得 “浪费钱”—— 却还是照做了。
张师傅接过烟,卷了卷塞进耳朵里,笑得眼睛都眯了,露出豁了的牙,声音洪亮:
“凡子这小伙子,会来事!以后黑皮再来捣乱,你跟我说一声,我这修鞋的榔头也不是吃素的 —— 上次他想抢我修鞋的钱,被我一榔头吓跑了,敲他两下让他记着,看他还敢不敢来!”
刘大妈接过汽水,拧开瓶盖,先给笑笑倒了小半杯 —— 怕凉着孩子,倒的是不那么冰的 —— 笑着说:
“以后你家笑笑放学没人看,就放我这儿,我帮你看着,还能给她讲故事 —— 我孙女跟她差不多大,正好有伴,俩孩子能一起玩。你放心去进货,我帮你看店都行,保准丢不了东西。”
三天后,林凡去工商所拿到了营业执照。
那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印着他的名字、经营场所、经营范围,还盖着红色的公章,红得发亮,像颗定心丸。
他特意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个塑料相框,五块钱,天蓝色的,边缘有点毛糙,却很结实,能保护执照不被弄脏。
他把执照小心地放进去,用钉子钉在棚子最显眼的位置 —— 正对门口,一进门就能看见 —— 阳光照在上面,红色的公章格外醒目,像块盾牌挡在棚子中央,挡住了外面的风风雨雨。
当天下午,黑皮又来了。
他刚走到棚子前,目光就落在了那张执照上,眼神像被针扎了下,闪烁了一下 —— 他认识 “营业执照” 这几个字,知道这是政府发的,不是闹着玩的。
他没像以前那样踹木板,也没嬉皮笑脸,只是站在门口,脸色有点沉。
林凡递过烟和奶,他接了,手指捏着奶盒,指尖泛白,没多说什么,只嘟囔了句 “别耍花样”,就匆匆走了,脚步比平时快了些,连晃肩膀的劲都没了。
路过张师傅的修鞋摊时,他还特意绕了绕 —— 张师傅正拿着榔头敲钉子,抬头瞪了他一眼,他赶紧低下头,快步走了。
林凡看着黑皮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他知道,自己筑的第一道壁垒,已经起作用了 —— 那纸执照虽然薄,却像道无形的墙,挡住了黑皮的嚣张,让黑皮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
接下来的日子,林凡按时去街道交租金 —— 每月 1 号,他都亲手把钱交给李干事,让李干事在账本上签个字,自己也记着,一笔都不马虎;偶尔给李干事送点水果 —— 比如快放坏的苹果(两块钱一斤,虽然有点软,却很甜)、有点软的香蕉(一块五一斤,剥了皮就能吃),李干事也不嫌弃,还会跟他聊两句生意:
“最近卖得咋样?要不要帮你在街道的通知栏贴个小广告?免费的,帮你招揽点生意。”
林凡连忙说
“不用麻烦,谢谢您”,
心里却暖烘烘的,像晒了太阳。
他跟张师傅、刘大妈处得像家人。
张师傅帮他修过棚子的门 —— 门轴松了,张师傅用锤子敲了敲,上了点油,没收一分钱,还说
“邻里之间,这点小事不算啥”;
刘大妈常帮他看笑笑,有时候还会带点自家做的玉米面馒头 —— 带着枣香,笑笑最爱吃,一次能吃两个;下雨时,刘大妈还会帮他收柜台里的货,怕被雨水淋湿。
他还去税务所办了定额税,每个月交二十块钱,拿到了完税证明 —— 粉色的纸,上面印着 “完税凭证” 四个字,还盖着税务所的章,跟营业执照挂在一起,旁边还贴了张 “依法纳税光荣” 的小贴纸,是税务所给的,红色的,很显眼。
有次黑皮来拿烟,看见完税证明,皱着眉问
“这是啥”,
林凡笑着说
“给国家交了税的证明,每个月都交,咱这是正经生意”,
黑皮没再说话,拿了东西就走,连停留都没停留。
黑皮依旧每天来拿烟和奶,却再也没提过加钱的事,也没让麻杆和冬瓜来捣乱。
有时候看到张师傅在棚子旁边修鞋,他甚至会绕着走,眼神躲躲闪闪的,像怕被张师傅的榔头敲到;
看到刘大妈在跟邻居聊天,他也不敢大声说话,怕刘大妈说他坏话,怕邻居们瞪他 —— 他再横,也怕被人戳脊梁骨,怕在家属区里没法立足。
林凡知道,这道壁垒还不够厚,像用泥土搭的墙,遇到大风可能还会倒 —— 比如黑皮要是找更厉害的人来,比如找外面的 “混子”,这道墙就挡不住了。
但至少现在,它挡住了黑皮这种苍蝇,让他的小店能安稳地营业:每天能卖出去二十瓶 AD 钙奶、十本笔记本、五副跳棋,有时候还能卖出去几个铅笔盒,一个月能赚两百多块,比以前在工地搬砖还多;
笑笑能在棚子旁边跟刘大妈的孙子玩,不用再躲在纸箱后害怕,还能每天吃一块小熊饼干,有时候林凡还会给她买根冰棍,草莓味的,笑笑能高兴半天。
他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顾客 —— 有带着孩子来买玩具的家长,是刚下班的工人,手里拿着工资袋,脸上带着笑;
有来买奶的邻居,张婶常来,每次都笑着说 “给我家孙子带一瓶,他就爱喝这个”;
看着王猛熟练地给孩子拿铅笔盒,笑着跟顾客聊天 —— 王猛也学会了客气,不再像以前那样急脾气,说话时会放慢语速,怕吓着孩子;
看着笑笑在旁边追着蝴蝶跑 —— 蝴蝶是从家属区的花坛飞来的,是黄色的,翅膀上有黑点,笑笑追着它跑,笑声像银铃,飘在棚子上空。
林凡的眼神越来越坚定。
他要做的,不只是筑一道挡苍蝇的壁垒,还要把这道墙筑得更厚、更牢 —— 下个月他想再进点货,比如儿童故事书,进价一块,卖一块五,孩子们肯定喜欢;
再把棚子的石棉瓦换成新的,防止漏雨,让棚子更结实点;以后还要开个大点的店,有正经的门面,不再是临时棚,让笑笑能在干净明亮的店里玩,不用再闻废品站的霉味。
直到有一天,就算没有这道墙,也没有苍蝇敢来叮。
因为他已经长成了一棵能遮风挡雨的树,而不是一块任人啃咬的肉;
他的店也会变成一家正经的铺子,受所有人尊重,不再是 “任人欺负的小摊子”。
风从棚子外吹进来,带着点花香 ——
家属区花坛里的月季开了,红的、粉的,格外好看 ——
柜台上的营业执照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在告诉他:这条路,你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