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云压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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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四年,初冬。

    陕西甘泉县的天像是被谁用冰棱子刮过,透透地冷。卯时刚过,东城门的守军王二柱裹紧了那件打了三个补丁的棉甲,哈着白气往手上搓了搓——往常这个时辰,城门口该有挑着菜担子的农户扎堆,水灵灵的菠菜、带着泥的萝卜在筐里冒尖,菜贩子们扯着嗓子讨价还价,连城墙根的狗都能蹭口菜叶吃。可今儿个,城门洞子底下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枯草打着旋儿,撞在青灰色的城砖上,发出呜咽似的响。

    “不对劲啊。”王二柱往城外的官道望了望,眼睫毛上都凝了层白霜,“昨儿个夜里那风刮得邪乎,莫不是……”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三匹枣红马踏着薄冰疾驰而来,为首的汉子穿着粗布短打,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冻得发紫的小腿,马背上驮着两个空筐,筐沿还挂着几片冻硬了的白菜叶。到了城门口,汉子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时腿一软,差点栽在地上,王二柱赶紧上前扶了一把,才发现他手心里全是冰碴子。

    “李老三?你这是咋了?菜呢?”王二柱认得他,是城西李家坳的农户,每天最早挑菜进城的就是他。

    李老三喘着粗气,嘴唇哆嗦着指了指城外:“冻……冻没了!昨儿后半夜,那霜跟雪似的往下落,地里的菜全冻成了冰疙瘩!我家两亩菠菜,今早一拔,根都断了,叶子一捏就碎……”他说着,眼圈红了,“城里的张屠户还等着我的菜配肉呢,这可咋整啊!”

    王二柱心里“咯噔”一下。甘泉县地处洛河沿岸,地势平缓,往年初冬虽冷,却少有这么早的严霜。城西的李家坳、城北的王家坪都是菜农聚居的地方,靠着洛河的水汽种菜,供应着大半个县城的蔬菜。要是菜全冻了,那可不是小事。

    他正愣着,城里又跑出个穿青布长衫的伙计,是“福顺居”的跑堂刘四。刘四跑得满头大汗,见了李老三,急得直跺脚:“李爷,您的菜呢?我们掌柜的让我来取二十斤萝卜,晌午的客都订了羊肉炖萝卜,没菜可咋弄!”

    “没了,都冻没了!”李老三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不光我家,王家坪那边我路过看了,地里的白菜、萝卜全完了!”

    刘四脸“唰”地白了。他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突然拔腿就往城里跑,边跑边喊:“完了完了!菜冻没了!要涨价了!”

    那喊声被风卷着,飘进了县城深处的县衙。

    此时的甘泉县衙正堂,知县刘满仓刚批阅完一份公文。他今年四十出头,中等身材,脸上带着几分书卷气,眼角的细纹里却藏着些干练。雍正二年,他从翰林院编修外放到陕西,先任了一年泾阳县丞,去年才调回甘泉当知县。虽是文官出身,却不迂腐,上任伊始就跟着老农去地里看过墒情,知道这黄土高坡上的收成,全靠天吃饭。

    “大人,外头好像有点乱。”衙役班头周虎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些疑惑,“方才听见东城门那边吵吵,说是菜农的菜全冻了。”

    刘满仓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眉头微微蹙起。他昨日夜里看天象,就觉得云层厚重,寒气逼人,却没料到霜会这么重。“周虎,你带两个衙役,立刻去城西李家坳、城北王家坪看看,问问菜农具体的灾情——地里的菜冻了多少,还有没有能救的,各家各户缺不缺御寒的东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多听少说,把情况摸实了。”

    “是!”周虎应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刘满仓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石榴树叶子已经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一层白霜,像是裹了层糖霜。他想起前日收到的陕西布政使司公文,说今年西北一带气候异常,秋汛刚过,冬寒又来得早,让各州县留意灾情,提前备荒。当时他还让人去粮仓查了存粮,谷子、麦子都还充足,却没想着蔬菜这茬——毕竟蔬菜不耐存,往年这个时候,农户们都会窖藏些白菜萝卜,县城里的菜价虽会涨些,却也不至于太离谱。

    可今儿个这霜,怕是把窖藏的希望也冻没了。

    他正思忖着,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户房的典吏张敬之。张敬之五十多岁,是个老吏,在甘泉县衙待了二十多年,对县里的情况门儿清。他手里拿着一本账簿,脸色凝重地走进来:“大人,您得看看这个。”

    刘满仓接过账簿,翻开一看,是近半年的蔬菜市价记录。八月里,菠菜一文钱两斤,萝卜一文钱三斤;九月霜降后,价格涨了些,菠菜两文钱一斤,萝卜一文钱两斤;可方才张敬之让人去集市上问了,今早的菠菜已经卖到了五文钱一斤,萝卜三文钱一斤,而且还供不应求。

    “才刚辰时,价格就涨了这么多?”刘满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大人,不止呢。”张敬之叹了口气,“方才‘聚丰号’的掌柜偷偷来报,说城里几个菜行的老板已经聚在一块儿了,商量着要把菜价再涨涨——他们说菜农的菜冻了,手里的存货要‘惜售’,还说要等外地的菜运进来,运费得加在菜价里。”

    “外地的菜?”刘满仓冷笑一声,“甘泉县东到延安府,西到庆阳府,最近的府城也得走三天路程。这寒冬腊月的,路滑难行,就算有菜运过来,运费也得是菜价的两倍。他们这是趁火打劫!”

    张敬之点点头:“大人说得是。这些菜行老板,平日里就爱囤积居奇,这会儿遇着灾情,更是要钻空子了。城里的百姓,尤其是那些小户人家,一日三餐离不开蔬菜,菜价这么涨,他们可怎么活?”

    刘满仓走到堂中央,来回踱了几步。他想起自己刚到甘泉时,看到的那些住在城墙根的贫民——几间土坯房,冬天连窗户纸都糊不全,平日里就靠买些便宜的蔬菜度日。要是菜价涨到十文钱一斤,他们怕是连菜叶子都买不起了。

    “不行,得管。”刘满仓停下脚步,眼神变得坚定,“张典吏,你立刻去查县里所有菜行、杂货铺的存货,登记造册,注明每种蔬菜的数量、进价、售价,半个时辰后报给我。”

    “是。”

    “另外,你让人去集市上贴个告示,就说县衙已经知晓灾情,正在协调调运蔬菜,严禁商户哄抬物价。若有敢囤积居奇、漫天要价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张敬之应声而去。刘满仓又让人去请县丞、主簿过来议事,刚坐下没一会儿,周虎就回来了。

    “大人,情况比预想的还严重。”周虎抹了把脸上的霜,喘着气说,“李家坳和王家坪,总共三百多亩菜地,九成以上的蔬菜都冻了。菠菜、生菜这些叶菜,一捏就碎;白菜、萝卜虽然埋在土里,可地表冻了三寸多深,挖出来芯子都发黑了。菜农们都在地里哭呢,有的想把冻坏的菜挑进城卖,可根本没人要。”

    “那窖藏的呢?”刘满仓问。

    “窖藏的也不行。”周虎摇了摇头,“好多菜农的菜窖建在地里,昨儿夜里霜重,地窖口的土都冻裂了,寒气进去,里头的菜也冻了不少。就算有没冻的,数量也不多,不够县城百姓吃两天的。”

    刘满仓沉默了。他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蔬菜供应问题。光靠县里的存货,撑不了几天。必须从外地调运。

    “周虎,你去备马,跟我去驿站。”刘满仓站起身,“我要给延安府知府写封信,请求调拨蔬菜支援。另外,你让人去联系周边的县,看看他们那里的蔬菜情况,能不能匀一些过来。”

    “是!”

    两人刚走出县衙,就听见集市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刘满仓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

    集市在县城的中心,平日里热闹非凡,今儿个却乱成了一团。几个菜摊前围满了人,摊主们拿着秤,却不肯卖菜。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妇人抱着孩子,哭着说:“掌柜的,求您便宜点吧,孩子病了,想吃口菠菜汤。”

    摊主却把头扭到一边:“不是我不卖给你,实在是进价高。昨儿个还五文钱一斤,今儿个就得八文了,我总不能亏本吧?”

    “你这是哄抬物价!”旁边一个老汉怒道,“前儿个我买的时候才两文钱,怎么一夜之间就涨了这么多?”

    “你懂什么!”摊主瞪了老汉一眼,“菜都冻没了,物以稀为贵,我这价还算低的,待会儿说不定还要涨!”

    就在这时,一个穿锦缎长袍的胖子走了过来,是城里最大的菜行“丰裕行”的老板王福贵。他手里拿着个算盘,边走边喊:“都别抢了!我丰裕行还有些存货,菠菜十文钱一斤,萝卜八文钱一斤,要的赶紧来买,晚了就没了!”

    “什么?十文钱!”人群里炸开了锅。

    “你这是抢钱啊!”

    “就是!官府刚贴了告示,不准哄抬物价,你敢违抗?”

    王福贵却不以为意,冷笑一声:“告示?告示能当菜吃吗?我这菜是从外地运来的,运费就花了不少,卖这个价已经很良心了。再说了,官府不是说要调运蔬菜吗?等他们调来了,我自然会降价。现在,就这个价,爱买不买!”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大喝一声:“王福贵,你好大的胆子!”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刘满仓带着周虎和几个衙役走了过来。王福贵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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