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大于天(1/2)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秋。陕西甘泉县的风,带着黄土的腥气,卷过县城东头的文庙。大成殿檐角的铁马叮当作响,惊飞了几只麻雀,也惊断了知县刘满仓的沉思。他望着文庙前那座“万代师表”的牌坊,指尖摩挲着腰间冰冷的官印——这方印,是他从贡生身份跻身官僚体系的凭证,是连接皇权与底层的一根细线,可这线,在庞大的社会阶层重压下,颤颤巍巍,仿佛随时会崩断。
刘满仓不是世袭贵族,没有祖荫可恃。他的父亲是个小吏,在州县衙门里抄抄写写了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子能通过科举“跳龙门”。可刘满仓天资不算顶尖,屡试不中,最后走了贡生的路子,才得了这甘泉知县的缺。往上看,是北京城里九五之尊的皇帝,是八旗世袭的勋贵,是按“九品十八级”排得密密麻麻的官僚体系;往下看,是占了全县人口九成以上的农民,是街角打铁的工匠,是集市上叫卖的小商小贩,是给大户人家掏粪的苦役,还有那些在地方上呼风唤雨、通过传统教育和土地兼并成为“精英”的地主们。这层层叠叠的阶层,像一张巨大的网,把甘泉县罩在中间,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网格里挣扎、生存,刘满仓也不例外。
他到任的第一天,就被现实浇了一盆冷水。县衙的库房空空如也,账册上的亏空像个无底洞。县丞张启山是本地大地主张家的旁支,见他年轻又没根基,言语间尽是敷衍。“刘大人,”张启山捻着胡须,眼皮都没抬一下,“甘泉这地方,穷山恶水,能收上来的税赋就那么点,您且将就着吧。”
刘满仓没听他的“将就”。他换上便服,带着一个随从,走遍了甘泉县的沟沟坎坎。他见过在龟裂土地上跪着求雨的农民,他们的脊梁被地租和徭役压得再也直不起来;见过在作坊里挥汗如雨的工匠,他们打的铁器精美,却只能拿到微薄的酬劳,大头都被中间商赚了去;见过在集市上被地痞流氓勒索的小商小贩,他们每天起早贪黑,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也见过那些“与污秽打交道”的掏粪工,他们穿着破烂的衣衫,走在县城最偏僻的巷弄,连正经人家的狗都对他们狂吠。
而在县城中心,张家的宅院朱门高启,家丁护院个个凶神恶煞。张地主是通过科举(虽然只是个秀才)和土地兼并成为地方精英的,他不仅掌握着大量良田,还和府里、省里的官员都有勾结。刘满仓去拜访他时,他正和几个乡绅品茶下棋,见刘满仓来了,只是懒懒地抬了抬手:“刘知县来了?坐吧。听说你想清查税赋?哎呀,这年成不好,百姓也苦,不如缓一缓?”
缓一缓,就是不了了之。刘满仓知道,这是阶层的壁垒在说话。那些通过传统教育(哪怕只是皮毛)进入地方权力系统的人,和那些在政府机构任职的官僚,看似是两个群体,实则盘根错节,共同维护着既得利益。
一、粮荒:阶层的裂缝与挣扎
雍正四年春,甘泉县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地里的麦苗枯得像草灰,农民们把最后一点种子都播了下去,却只等来一场狂风,把希望吹得无影无踪。粮价飞涨,一石米的价钱涨到了平时的五倍。
最先扛不住的是农民。王二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租种张家五亩地,交了租子后,家里就剩半缸杂粮。大旱一来,他带着老婆孩子天天挖野菜,树皮都快被剥光了。这天,他实在没了办法,拿着仅有的一斗谷子去集市上卖,想换点粗粮,却被几个粮商联合压价,一斗谷子只换了半斗糠。王二柱急红了眼,和粮商争执起来,被粮商的家丁一顿拳打脚踢,扔出了集市。
刘满仓正好撞见这一幕。他喝止了家丁,扶起王二柱。王二柱捂着流血的鼻子,看着刘满仓官服上的“知县”补子,突然“噗通”一声跪下:“大人,救救我们吧!再没吃的,我们就得卖孩子了!”
刘满仓的心像被钝刀割着。他立刻下令,暂时冻结粮价,又让人把县衙后院那点应急的粮食拿出来,设了粥棚。可这点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他必须开官仓放粮,可开仓的文书得层层上报,等布政司、巡抚衙门批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他去找张地主。张家的粮仓堆得像小山,张地主却哭穷:“刘大人,您看我这院子大,其实都是空架子!我也得留着粮食给家丁护院吃啊,不然谁给我看家护院?”
刘满仓知道他在撒谎。他不动声色,第二天带着衙役,以“清查账目”的名义,直接闯进了张家粮仓。粮仓里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白花花的大米堆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不少霉变的痕迹。张地主脸都白了,指着刘满仓的鼻子骂:“你敢动我的粮?我姐夫是延安府的通判!”
“通判大人管天管地,还能管本县赈灾不成?”刘满仓冷冷地说,“本县奉皇上旨意,开仓放粮,谁敢阻拦,就是对抗皇命!”他当即下令,将张家的粮食运出一部分,充实粥棚。
此举震惊了甘泉县。有人说刘知县是清官,敢动太岁头上的土;也有人说他是愣头青,得罪了张地主,迟早要倒霉。那些在地方政治系统中担任领导职位的乡绅们,也开始对刘满仓警惕起来。
粥棚开了,每天来领粥的人排成长龙。刘满仓每天都去粥棚看着,他看到有工匠模样的人混在农民里领粥,一问才知道,因为粮价太高,作坊没了生意,工匠们也断了炊。还有小商小贩,因为集市冷清,赚不到钱,也只能来喝粥。甚至有几个衙役,家里人口多,俸禄微薄,也偷偷摸摸地排在队尾。
阶层的界限,在饥饿面前,似乎模糊了一些。但刘满仓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一旦灾情缓解,那些壁垒会立刻重新树立起来。
二、匠心:被埋没的技艺与尊严
灾情稍缓,刘满仓开始琢磨长远之计。他发现甘泉县的工匠手艺精湛,打制的农具、铁器在周边州县都很有名,但工匠们却挣不到几个钱。他一打听才知道,本地的贸易商垄断了销路,工匠们只能拿到微薄的加工费,大部分利润都被贸易商赚走了。
有个叫李铁头的铁匠,手艺是祖传的,打出来的镰刀锋利耐用,能传好几代。可他每天从早打到晚,也只能勉强糊口。他儿子小李子很有天赋,却因为家里穷,读不起书,只能跟着他打铁。
刘满仓把李铁头请到县衙,问他:“你这手艺,就不想多挣点钱?”
李铁头憨厚地笑了笑:“大人说笑了,我们工匠,命就是这样。”
“命是自己挣的!”刘满仓拍了拍他的肩膀,“本县想帮你把铁器直接卖到府城去,绕开那些中间商,你看如何?”
李铁头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大人,我们没本钱,也没人脉……”
“本钱,本县可以先借给你一部分;人脉,本县帮你搭线。”
就这样,刘满仓牵头,组织了几个手艺最好的工匠,成立了一个“甘泉匠社”。他亲自写了推荐信,让李铁头带着样品去延安府的集市上售卖。一开始很艰难,贸易商们联合起来排挤他们,说他们的铁器是“粗制滥造”。但李铁头的铁器质量摆在那里,用过的人都说好。渐渐地,“甘泉匠社”的名声打了出去,工匠们的收入也提高了不少。
小李子拿着挣来的钱,第一次走进了学堂。他坐在教室里,看着先生在黑板上写字,眼睛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刘满仓路过学堂时,看到小李子认真听讲的样子,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知道,工匠阶层的孩子,也有追求教育、改变命运的权利,这或许是打破阶层固化的一丝微光。
但这微光很快就被乌云遮住了。那些被抢了生意的贸易商,联名向延安府告状,说刘满仓“与民争利”。张地主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说刘满仓“不务正业,干预商事”。府里的批文很快下来,措辞严厉,责令刘满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