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大于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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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散“甘泉匠社”。李铁头拿着批文,手都在抖。他找到刘满仓,扑通跪下:“大人,是我们连累您了……匠社散了就散了,您可不能有事啊!”
刘满仓扶起他,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能怎么办?他只是个七品知县,在庞大的官僚和地方势力面前,太渺小了。他看着李铁头布满老茧的手,看着那些因为匠社而稍微挺直了一点的工匠们的腰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散了吧。但你们的手艺,不能丢。”
那天晚上,李铁头带着几个工匠,偷偷给刘满仓送来了一套精铁打造的农具,上面刻着“为民”两个字。刘满仓收下了,摆在自己的书房里,每次看到,都能想起那些被埋没的匠心和尊严。
三、商途:在夹缝中求存的韧性
甘泉县的集市,是小商小贩们赖以生存的地方。有个叫王婆的老太太,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做胡饼,推着小车在集市上卖。她的胡饼用料实在,味道好,很受百姓欢迎。但集市上有个地头蛇,是张地主的远亲,每天都要向王婆收“保护费”,不交就砸摊子。
王婆一个老太太,哪里敢反抗,只能每天忍气吞声地交钱。刘满仓知道后,派了衙役去集市巡逻,明确告诉那地头蛇:“甘泉县的集市,是百姓的集市,不是你张家的地盘!再敢勒索,严惩不贷!”
地头蛇一开始还嚣张,被刘满仓打了几大板,枷号示众后,才老实了。王婆的胡饼摊前,又排起了长队。她每次看到刘满仓路过,都会多塞给他两个胡饼,刘满仓也不推辞,接过胡饼,会放下几个铜钱。
除了这些小商小贩,甘泉县还有几个做得稍大的贸易商。其中一个叫赵四海,是个走南闯北的行商,主要做丝绸和茶叶的生意。他不像本地贸易商那样和地主乡绅勾结,而是凭着自己的精明和信誉,在夹缝中求存。
刘满仓很欣赏赵四海的为人,觉得他是个有见识的人。他主动找到赵四海,问他有没有兴趣开拓一些新的生意。赵四海眼睛一亮:“刘大人有何高见?”
“甘泉县的工匠手艺好,除了铁器,还能做一些精巧的玩意儿,比如木雕、剪纸。这些东西拿到江南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刘满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赵四海沉吟了一下:“这个想法好是好,就是风险太大。江南那边的行规复杂,咱们人生地不熟的……”
“本县可以给你写介绍信,介绍一些可靠的朋友。至于风险,本县可以以县衙的名义,给你做个担保。”
有了刘满仓的支持,赵四海胆子大了起来。他组织了几个工匠,制作了一批精美的木雕和剪纸,又收购了一些本地的土特产,跟着商队去了江南。几个月后,赵四海回来了,赚了个盆满钵满。他拿出一大笔钱,想送给刘满仓,被刘满仓婉言谢绝了。
“赵老板,你把生意做大了,多雇些本地的伙计,多从工匠和农民手里收些货,就是对本县最大的支持。”
赵四海感动不已,果然按照刘满仓说的做了。甘泉县的小商小贩们有了更多的货源,工匠们有了更多的订单,甚至一些农民也开始种植一些经济作物,卖给赵四海的商号。阶层之间的流动,似乎因为这桩生意,有了一丝松动。
四、贱役:被漠视的生命与价值
在甘泉县的最底层,是那些“与污秽打交道的团体”和“世袭的人和家族”。掏粪工就是其中之一,他们被称为“贱役”,世世代代都干着这行,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有个掏粪工叫孙老五,他的父亲、爷爷都是掏粪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儿子孙小五子脱离这个行当,能去读书。可孙小五到了上学的年纪,却被学堂拒之门外,理由是“身份不洁”。
孙老五急得团团转,找到了刘满仓。他不敢进屋,就在县衙门口跪着,等了一天一夜。刘满仓知道后,亲自把他扶起来,带进了县衙。
“孙大哥,你起来说话。孩子想读书,是好事,本县一定想办法。”
刘满仓立刻召集了全县的乡绅和学堂先生,开了一个会。会上,他力排众议:“孙小五是个好孩子,天资聪颖,就因为他父亲是掏粪工,就不能读书了?孔子说‘有教无类’,我们怎能因为职业就歧视一个孩子?”
乡绅们面面相觑,学堂先生也有些犹豫。最终,在刘满仓的坚持下,孙小五被破格录取了。孙老五得知消息后,带着全家给刘满仓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这件事在甘泉县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有人觉得刘满仓是在“离经叛道”,有人却觉得,这个知县,是真的把百姓当人看了。
除了掏粪工,甘泉县还有一些衙役,属于“没有社区根基”的一类。他们大多是外乡人,为了谋生才来当衙役,薪水低,地位也不高,在本地没什么人脉,常常被人欺负。
有个衙役叫周顺,是从邻县来的,为人老实本分。有一次,他奉命去催收一笔欠税,欠税的是个本地的小地主,不仅不交税,还找人把周顺打了一顿,反咬一口说周顺“敲诈勒索”。
刘满仓查清了事情的真相,不仅严惩了那个小地主,还亲自去看望周顺,给他治伤,又在县衙里公开表扬了他的尽职尽责。周顺感动得热泪盈眶,从此更加死心塌地地为刘满仓办事。
刘满仓知道,这些“牺牲消耗品”一样的人物,也是社会的一分子,他们也有尊严,也有价值。他或许无法改变整个制度,但他可以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给他们一点点尊重和公平。
五、尾声:浮尘未散,仓禀犹存
雍正七年,刘满仓在甘泉县已经当了四年知县。这四年里,他经历了旱灾,斗过了地主,扶持了工匠和商人,也为底层的贱役们争取过权益。甘泉县的面貌,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农民的赋税减轻了一些,工匠的手艺得到了更多认可,小商小贩的生意好做了一些,就连掏粪工的孩子,也能走进学堂了。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一切改变,都太微弱了。张地主依然是地方一霸,官僚体系的腐败依然存在,阶层的壁垒依然坚固。他这个七品知县,就像一粒浮尘,在这庞大的社会机器里,能掀起的波澜实在有限。
这天,他又来到了文庙前的牌坊下。大成殿的铁马依旧在响,只是他的鬓角,已经有了几缕白发。一个随从走上前来,递给他一份公文:“大人,府里来了调令,调您去延安府任通判。”
刘满仓接过公文,看了看,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知道,这是升迁,是对他工作的肯定,但也意味着他要离开甘泉县,离开这些他为之奋斗过的百姓。
他回头望了望甘泉县的方向,那里有他熟悉的黄土地,有他认识的工匠、商人、农民、衙役,还有那些在底层挣扎的人们。他们就像那仓禀里的粮食,有的饱满,有的干瘪,有的被虫蛀,有的被晾晒,但共同构成了这片土地的根基。
“浮尘也好,仓禀也罢,只要还有人在努力,总有希望。”刘满仓喃喃自语,然后转身,朝着延安府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黄土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单薄,但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
风依旧吹着,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人的眼。但在那尘土之下,甘泉县的故事还在继续,那些不同阶层的人们,还在各自的网格里,为了生存,为了尊严,为了一点点渺茫的希望,继续着他们的挣扎与奋斗。而刘满仓,这个在仓禀浮尘中走过一遭的知县,也在历史的长河里,留下了他微不足道却又真实存在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