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骨生花·机杼鸣春·云阶可登(2/2)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那巨大厂房里传出的锻锤声,带着一种沉重如同大地心跳的节奏,轰轰隆隆地震荡开来,连房梁上积攒的灰尘都被震得扑簌簌往下掉。就在厂房东北角的临时工棚里,万茜正弓着腰,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个打磨得铮亮的黄铜齿轮,装进那台缝纫机原型机的骨架深处。她屏住呼吸,轻轻转动一侧的手柄,只听一阵细微却又充满活力的机械嗡鸣响起,黄铜齿轮紧密咬合,带着坚韧的棉线,竟轻松地穿透了三层厚实的军用帆布,拉出的针脚笔直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

    纺织厂派来观摩学习的几个女工头,挤在工棚窄小的窗户外面,使劲扒着窗户缝往里瞅。其中领头的那位年纪最大的女工王桂香,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件刚刚缝制了一半的水兵制服袖口,看着屋里那台神奇机器的眼神,是既热切又掺杂着一丝说不清的紧张。她用惯了针的手指因为常年累月的劳作,几个关键关节都肿大变形,此刻竟有些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即便她已经是厂里公认缝得最快、针脚最匀的顶尖高手了,可一整天不吃不喝埋头苦干,也绝不可能缝完这样一件带复杂口袋的袖口!

    王桂香猛地往前凑近了些,布满褶皱的眼睛死盯着那穿针走线的钢针,哑着嗓子喊了出来,声音在机器的轰鸣里显得有些尖利:“万部长……万部长!这宝贝疙瘩,能……能调那线的松紧不?”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又粗又肿的右手中指关节,那是几十年里被细小的针尾硬生生磨出来的鼓包和老茧。

    “能!”万茜直起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立刻抓住机会讲解操作。她伸出同样沾着油渍的食指和拇指,拧动机身侧翼一个不起眼的黄铜旋钮,咔哒轻响,原本崩得笔直的棉线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小截。“您瞧见这了没?缝厚实的帆布、麻布这类硬朗的料子,就把这个旋钮往紧里拧一格,线就勒得深点、结实点;要是缝细软的棉布、绸布,想做得精细些不起皱,就把它往松里回一档,道理跟你平时用针线时自己凭手感掌握松紧劲儿一模一样!机器比人手更准,省力气!”

    王桂香枯瘦得像干树枝一样的手掌,颤巍巍地摸上缝纫机那硬朗光滑的木质台面。一种混杂着难以想象的未来感与切肤痛楚的强烈情感猛地涌上她的眼眶,浑浊的眼泪竟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砸在积着薄灰的木板上。“要是……要是去年……厂里要是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我那苦命的闺女……”她哽咽着说不下去。旁人有知道内情的,低声解释道:去年王桂香那在另一家小制衣厂做工的女儿,就因为在赶工时针没捏稳,长长的手缝针狠狠戳穿了指头,伤口极深,后来感染化脓,在悉尼医院躺了快一个月,差点连命都没捡回来。“这东西要是早有……哪用……哪用让孩子们吃这种苦头……”

    万茜沉默了一下,眼神里多了份沉重。她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利索地拿起旁边一块崭新的细纹棉布面料,稳稳压入缝纫机前端的压脚下。然后,用力摇动了手柄。哒哒哒哒哒——!密集有力的响声再次奏起!只见那细小的钢针如同有了灵魂,在那洁白的布面上灵动地奔跑跳跃。几秒之后,一朵由工整均匀的蓝色线迹绣成的花朵——蓝花楹,炎华龙旗旗帜中心图案的代表花朵——栩栩如生地绽放在布面之上!

    就在这时,工棚门口“咣当”一声响被人用力推开!赵丽颖一脸焦急地带着工地上的一个监工闯了进来。那监工显然是刚从钟楼工地那边狂奔而来,身上那条磨得发白的厚帆布工装裤膝盖以下溅满了未干的水泥点,一手攥着半截粗麻绳,绳头上断裂的茬口毛刺刺眼!“万部长!不好了万部长!”监工带着哭腔吼了起来,“钟楼工地的升降机出事了!那链条……刚吊到第三丈高(约十米),啪一声就断了!满满一筐子灰砖啊!差点……差点就砸着下面两个抬石灰的兄弟!好险呐!那砖筐是擦着他们头皮砸下来的!”

    万茜一把抢过那半截断链,凑到工棚门口透进的天光下仔细查看。断裂面的地方,钢铁内部的晶粒组织粗大不堪,边缘还布满了星星点点暗红色的铁锈痕迹。“不行!”她断然道,那眼神冷峻得像结了冰,“这链条材质不行!抗拉和抗弯折强度都太低了!给我立刻全数换成卧龙岗特种钢厂那批掺镍钢材!图纸呢?”她立刻转身抓起刚才的升降机设计稿,从桌上摸过一支削尖的炭笔,刷刷几下在原图标注链条型号的地方重重打了个叉,在旁边写下新的材料规格。“链条结构强度重新校验!还有,”她笔锋一转,在靠近齿轮啮合部位迅速画了一个带弹簧卡榫的安全构件草图,“立刻在所有关键传动的齿轮轴上加装应急保险插销!万一……我是说万一链条再出问题绷断了,这东西能在一瞬间卡死传动核心!阻止吊篮坠落!”

    赵丽颖的喘息声还没平复下来,她不经意扫过旁边那台安静下来的缝纫机,眼光忽然被缝纫机下部那带脚踏板的结构吸引住了。“哎,万部长,”她一个激灵,指着那踏板道,“你这个设计……用在升降机上成不?那些爬脚手架扛砖扛料的工人兄弟,肩膀都压肿了!要是能用脚踩……手脚都派上用场,多少也能省点力气吧?省一点是一点!”

    万茜愣了一下,猛地看向那缝纫机的踏板装置,又猛地抬头看向自己刚刚改动过的升降机图纸,那思路如同电光石火般豁然贯通!她的眼睛瞬间亮得像点了两盏灯:“行!太行了!怎么就没想到呢!”她一把扯过图纸空白处,兴奋地画下简略的连杆机构图,“就用这个原理!把脚踏板的力量通过这套连杆传递转换成提升动作!工人往升降机操作踏板上一站,一只脚往下用力这么一踩——吊篮稳稳就升!再踩一下松力——吊篮慢慢就落!操作比摇手柄省心省力多了!真正的手脚联动!” 她激动地拍了一下图纸,仿佛看到了工地上那些疲惫兄弟脸上久违的轻松笑容。

    (多年以后,当胡泉在帝国的档案库中翻阅这寻常一日所下的指令记录时,也不得不感慨命运的微妙——有时一个看似寻常、基于务实而毫无神异色彩的决策,恰恰为一片基业奠定了最坚实的钢筋铁骨。)

    现实没有等待历史的回望。仅仅三个月后,在悉尼港翻涌不息、映照着朝阳的金色浪花之间,炎华国营海运公司的第一艘螺旋桨货轮“同泽号”,鸣响了首航的汽笛。船尾那巨大而精巧的铜质螺旋桨猛烈地搅动着蓝色的海水,白色汹涌的尾浪如同一条跃动的巨龙,翻滚向前。在这壮丽的白色浪花涌过的方向,隐约可见属于明轮船“东方信使号”那标志性的硕大烟囱和笨重的明轮轮廓,正孤独地滞留在几海里后的海面上,拼尽全力地喷吐着浓重的黑色烟柱——它起航的时间比“同泽号”只晚了两个小时,现在却已经被稳稳当当地甩下了足足三条海里的遥远距离。此刻刘亦菲就站在“同泽号”那崭新整洁的舰桥上,海风吹拂着她的鬓发。她满意地俯瞰着下层甲板区,那些苏门答腊来的大橡胶箱被南洋华商派来的精壮伙计们利落地码放好。巨大的木箱上,一张张印着鲜红龙纹标签的货运单据在晨风里飒飒作响,那红色在阳光和海水的映衬下,耀眼得仿佛燃烧的火苗!

    陆军被服总厂那宽大明亮的车间里,迎来了不同以往的喧响。整整十台造型统一、黄铜构件闪烁着油亮光芒的脚踏式缝纫机,沿着长长的流水线一字排开。“哒哒哒哒哒哒哒——!”十台机器同时轰鸣起来!那密集如骤雨敲窗般节奏分明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竟如同一群勤勉工蜂震动着翅膀齐声鼓噪!老女工王桂香那个面庞清秀、眼神灵动的女儿,此刻就坐在其中一台前,双脚熟练地踩着踏板上下起伏,那双原本该拿着绣花针做女红的灵巧双手,此刻稳当当地控制着一件制服袖口的走向。坚硬的钢针牵引着坚韧的线在布面上飞快奔驰。在那飞针走线的韵律下,一天竟然奇迹般地产出了五件工艺精湛的军装成品!监工作员拿起成品凑到亮光下一寸寸查看,连最苛刻的老师傅都挑不出毛病——针脚均匀细密,缝合牢固有力,该直的地方笔直如尺,该弯的地方弧度圆润,比厂里那些干了二十年的老裁缝手工精心缝出来的还要齐整、还要漂亮!而在车间墙角,一溜用防尘油布仔细包裹、即将发运的木箱前,几个穿着整洁工作服的青年正小心翼翼地在箱盖上刻上一行工整有力的铭文:“炎华制造 匠心如砥”——这些箱子里装着的,正是首批将要远航爪哇,扎根南洋的缝纫机。

    就在同一片晴朗的天空下,那座宏伟的悉尼城防钟楼,已经如同巨人般昂然矗立,进入了最后的封顶阶段。钢铁的脚手架如同一张巨大的立体网络,紧紧地包裹着高耸的楼体。在距离地面几十米的高度上,万茜团队倾力打造的第一台实用蒸汽升降机正在稳定地运行!坚固的镍钢链条在巨大的驱动齿轮引导下,发出节奏分明的“咔嗒、咔嗒”的声响。巨大的吊篮稳稳悬吊着满当当的灰砖和水泥,在崭新的导轨框架内平稳上升。取代了原始手摇装置的脚踏连杆机构,此时显出了巨大的优势。一名工人稳稳地站在悬空的操作平台上,只用一只脚有力地踩下踏杆,吊篮便稳稳升起一尺!再抬起脚,动力杠杆缓缓复位,吊篮便缓慢却极其安全地平稳下落。沉重的体力被巧妙转化为了便捷的脚踏操作,工人脸上因用力搬运而产生的涨红和青筋明显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控制的松弛。“省力!这玩意儿是真省力气!比扛着砖爬架子省多了,少说省下一半!”一个刚用吊篮运送完两筐砖的年轻工人兴奋地仰头朝上面吼着。钟楼工地现场的负责人,赵丽颖正站在一片砖石空地上,仰头仔细审视着升降机的运行情况。阳光正好穿过钢铁构架的间隙,在吊篮升过某个特定角度时,一道极其细微的反光在她眼角处闪了一下——那亮点正是固定在传动轴保险装置内部、一个用约翰国舰炮哑弹碎片打制抛光的小小钢制保险销!在危险时刻,它将化身最后的守护者!

    这一年的年底述职汇总,胡泉案头收到的三份来自不同领域的总结奏报,每一份都是具体而令人欣喜的成果:首航的“同泽号”螺旋桨轮船,仅半年航次,就为国营收支贡献了实实在在盈利二百龙元!纺织厂因十台新型缝纫机投入使用,全厂总体制服被服缝制效率直线跃升四倍!工建领域,新式升降机在各大重点项目工地的推广使用,使得因高空搬运、重型材料吊装引起的严重工伤事故发生率锐减七成有余!

    当然,此时的胡泉还无法确切知悉这三项革新给炎华大地带来的深远的、润物细无声般的巨变。系统那微不可察的提示音悄然在他耳畔响起:【日常扫描完成。检测到区域内文明因自主技术革新正稳步发展跃升,根基牢固,社会整体稳定性评级已由‘良好’提升至‘优良’。】

    此刻的胡泉,只是习惯性地踱步到议事大殿那扇镶着厚玻璃的落地长窗前,目光穿透一片清澈的蓝天白云,遥遥望见卧龙岗那一片依山而建的工业区中,粗壮的烟囱正笔直地指向云霄,永不疲倦地喷吐着象征工业活力的滚滚白烟,它们像擎天之柱一样支撑着初升的朝阳。他又一次拿起那枚被放在桌角、常常被他把玩的龙元银币,指腹在那硬币边缘一圈精细仿制的齿轮纹路上缓缓摩挲而过。一圈,又是一圈。细微的触感仿佛在计算着岁月流逝的节点。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也不会依赖系统许诺的那些所谓“捷径”与“蓝图”。他心中只坚定着一个朴素的信念——炎华脚下这条路,不用靠老天爷赏赐什么捷径未来,靠的是实打实的锤子敲、汗水浸、机器转的奋斗!炎华人自己一定能用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把脚下的每一步都踩实了,踏出一个比未来更光明、更厚实的大好明天!

    就像他手中这枚硬币在阳光下的剪影。在硬币的正面,威严的盘龙张牙舞爪;在硬币的背面,那只曾被踩在脚底的袋鼠正倔强地昂首;而就在龙爪与袋鼠蹄爪相互交织缠斗的漩涡中心区域——一枚崭新锻造的、闪耀着独特冷硬光泽的钢铁齿轮印记,正悄然浮现在硬币的圆心!它每一道锐利的齿痕,都像是在拼命地、牢牢地咬住奔涌向前的时光巨轮,强硬地留下了一个崭新的、属于炎华自己的时代烙印!

章节目录